马千乘沉默了一瞬:“这事交给我来处理如何?”
秦良玉摇了摇头:“我与他,不只是家国仇恨,还有私人恩怨。”
秦良玉平日为人虽是大气,从不与人计较,但那是因那些事并未触及到她的底线,可杨应龙这人办事委实是太过分,先不提他屡次暗中对她动手脚这事,之前他严刑拷打秦邦翰,又背后使绊子致使陆景淮科举落榜,只瞧这些事,她也没有放过杨应龙的道理。
马千乘与秦良玉相识已久,自是知道她的倔脾气,这事他再劝,怕是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也识趣的没有再开腔。
正要走时,又听秦良玉道:“若有一日,你我战场相见,你不必顾及往日情谊,站在自己的立场便好。”
马千乘堪堪堆出来的笑意立时消失的干干净净,良久,他嘴角又牵出抹笑,这笑却并未到达眼底:“有些事,你到现在还是不懂。”说罢不再回头,直接转身离开,背影瞧着有些萧索。
秦良玉又坐了片刻,这才从亭中步出,依照先前的想法,直接去到陆景淮门前,却见屋子房门紧闭,连窗户都关的极严,她不禁有些好奇,回身叫来秦府下人,问:“我三哥没在屋里?”
下人期期艾艾:“呃……三少爷他……”
秦良玉见状只觉不对,也不再废话,直接抬脚将门踹开,一股酒气夹杂着热意迎面而来。眼下天气本就热,这屋子又是严丝合缝,一点气都不透,屋中的气味可想而知,与那洒了酒的酒窖并无区别。陆景淮此时正坐在桌前,尚在朝口中灌着酒,面上醉意明显,已近不省人事。
秦良玉见他这番模样,直接上前将他手中酒坛夺下:“你做什么?”
陆景淮自小便是个刻板且顽固不化的人,一直以来的生活更是循规蹈矩,别说是抱着酒坛子灌酒,往日即便是邀请他喝酒,他至多也是斯斯文文的喝上几口便了事了,像如今这般形容,当真是前所未见。
听到秦良玉的声音,陆景淮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他睁着毫无焦距的眼朝秦良玉所在的方向瞧了瞧,长臂一挥,手心朝上,对着她道:“酒拿来。”
秦良玉非但没给,还将酒推的更远了些,复又问道:“你怎么了?”
那时陆景淮落榜,最多也只是将自己关在房中静思,也不见他神色如此落寞。
陆景淮苦笑一声,未答秦良玉的话,幽幽问道:“自我幼时被父亲抱来,我们已认识十五年了。”
秦良玉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事,但也没有出声打断,配合的点了头,而后静待他接下来的话。
“我是你的兄长,但却从未拿你当过妹妹看待,你……明白么?”
陆景淮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终是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秦良玉石化了,这话的冲击力就好比瞧见马千乘亲手将大刀砍在杨应龙的脖子上一样使她震惊,她呆愣半晌,尴尬起身:“这……你喝醉了,等你醒酒我再来找你。”
“你以为我喝醉了?”陆景淮扣住秦良玉的皓腕:“若是真能喝醉,我这便不会这么疼。”他指了指心窝的方向:“我明知道你我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但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心。”陆景淮双眼通红,原本白皙的面庞此时浮上两朵红晕,以往总是板着的脸,因心潮澎湃,此时也生动了不少,瞧着整个人越发楚楚可怜起来。
秦良玉又是个贪图美色的,此时见陆景淮这般,心中起了怜惜之意,上前一步拍了拍陆景淮的肩膀,原本想着安慰几句,不料刚一凑近便被陆景淮揽住了腰,继而他整个人便欺身过来。
出于习武之人敏捷的反应能力,秦良玉刚想挥出一拳,却又被人抢了先。但觉一阵疾风从身边刮过,待她再站稳身形时,只见马千乘骑在陆景淮身上,左右开弓,对着陆景淮的脸便是一阵拳脚。那铁拳一下下砸在本就毫无招架之力的陆景淮的脸上,不过几下,陆景淮的眼角却已高高肿起,秦良玉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拦住马千乘还想继续的拳头,道:“别打了。”
马千乘转头时,早已收起了方才大人时的那暴戾之气,只笑道:“小爷这么些年扬善除恶习惯了,每每遇到这样调戏姑娘之事,便忍不住路见不平拔手相助。”
这话秦良玉自然是不信的,听柳文昭说,马千乘武艺不精时,因调戏姑娘还被当街揍过,是以秦良玉以为,他所谓的拔手相助,大约是每每瞧见有漂亮姑娘,便忍不住上前动手调戏吧。
秦良玉制止马千乘动作的手一直不曾松开,他此时虽是面上带笑且语气也是稀松平常,但秦良玉明显感觉到马千乘身上肌肉紧绷,显然还处在盛怒之中,是以这一松手,陆景淮有命没命参加下一次的会试都不知道。
“他这身子受不住你的操练。”秦良玉说着,将已晕过去的陆景淮从地上拉起:“我找他还有事,你若将他打坏了,事便办不成了。”
马千乘见秦良玉如此维护陆景淮,心里自然是不舒服,连往日从容的风度都无法继续维持,淡漠道:“你找他,不过是想请他给叶梦熊去封信退亲吧?其实想想,你与那连亦其实还算登对,不如成了也好,简直是一举多得,一箭十雕。”
秦良玉闻言多瞧了马千乘好几眼,问:“什么是一箭十雕?”
马千乘见秦良玉的关注点出现了偏差,气的直翻白眼,后又见她若有所思,似是当真在数着这十雕是哪十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转身摔门而出,临走前道:“你若想嫁,便不要耽误时间,如此才好尽早完成你的大业。”
秦良玉自小便怕旁人说话激她,因往往她会克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达成对方的心意。方才马千乘的气话无疑已被她听到了耳中,使得她胸口堵了口气,这下连请陆景淮写信也省了,直接去到街中客栈,找到尚未离去的连亦,简单道明来意:“定个日子吧。”
连亦擦拭着桌上水渍的动作一顿,薄唇微张,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秦良玉应下了与他的亲事,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秦良玉,许久都未答话。
秦良玉倒也没表现出不悦之色,矮身坐在桌前:“一切从简,我的诚意到了叶大人那便可。”
连亦闻言,面色依旧不见起伏,左右眼下秦良玉已应下这门亲事,两人年岁相当,又属同道中人,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感情总是可以培养出来的,其余的事暂且不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