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实在冤枉。”李渊前额抵地,一股无力之感突然在心头蔓延开来,高呼冤枉过后便一语不发。
“吾是否冤枉你,你自己心中清楚,若非念在你与吾乃是表亲的份上,吾早将你的爵位削了。”杨广说罢便朝门外走去,临出门前,他回头对李渊道:“吾的好表兄便好生在这反省吧。”
李世民排查回来时已是半夜,他进屋时,一直跟在李渊身边的近侍正在屋中焦急踱着步子,李世民右眼皮跳了好几下,他问:“怎么了?父亲人呢?”
近侍道:“今日明公收到大公子的书信后便去找了陛下,至今未归。”
李世民一听自家父亲与陛下扯到一起便知定然没好事,他卸下腰间重剑,拍在桌子上,但听桌脚似承受不住这剑的重量一般“吱呀”一声,李世民连铠甲都未来得及换,转头便去了杨广的寝房。
李渊仍在屋中跪着,但杨广却未见人影,瞧见自己往日里意气风发的父亲此时脊梁微弯,李世民不禁寒了脸,他朝闻声出来的小黄门拱手,问:“高公公,敢问陛下现在何处?”
小黄门在杨广近前服侍久了,见谁都是一张笑颜,只是其上缺乏真诚,他双眼笑得眯成一条线,道:“陛下今日紧急召集了众位将领议会。”说罢抬头瞧了眼天上的朦胧月色:“此时怕是还未结束,小将军不妨稍等片刻。”
李渊此行做为副帅,陛下议事竟未让他参与,李世民心越发的沉,他又遥遥望了一眼屋子的父亲,转头便朝众人议会房走。
跳跃的火光将屋中一干人等的身影拉长,李世民请门口侍卫通传,得到应允后迈步进了屋。李世民身着厚重铠甲,高大的身影将火光挡去了一半,杨广莫名察觉到压迫之意,遂噤了声看向他,众人也跟着噤若寒蝉。
须臾,杨广笑了一下,而后道:“原来是吾的抚军将军,今日去查看地形,结果如何?”
李世民朝杨广行礼,略过他的问题,直接问:“不知唐国公犯了何错?”
李世民态度不卑不亢,让杨广想发火却寻不到由头,他只得为自己找台阶道:“唔,你瞧吾这记性,今日一整日都在忙着议事,竟将吾的爱卿忘在脑后。”杨广皮笑肉不笑:“快让人将吾的爱卿请过来,今日少了爱卿在场,吾的其他爱卿发言都不怎么积极了。”
今日原本便因李渊不在,顿觉有些群龙无首之感的众人被杨广这么亦真亦假的一打趣,心立时提了起来,忙硬挤出一脸尴尬的笑,却是不知该接什么话好。
李世民闻言又朝杨广行了一礼:“臣这便去请唐国公。”
杨广背对着众人目送李世民远去,见他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坚定有力,不禁冷了脸色,他隐隐觉得李家再如此下去,定会威胁到自己的帝位,隐在广袖中的手不禁紧攥成拳,眸子略微敛了起来。
辽东城外部署已完毕,进攻高句丽之事指日可待。
杨玄感在李建成的帮助之下,对隋军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他为避免杨广对自己起疑,在李建成的建议之下,临时改变心意,决定在两军交战时再切断粮草供应,对此,他的僚属表示赞同。目前杨玄感早已将诸事安排妥当,余下他要做的便是在坊间煽风点火,勾起百姓对杨广的仇恨,是以这几日他闲时便差几个人在街头巷尾处慷慨激昂的呼吁百姓们反杨广,并不时站在百姓的角度,再掺杂些个人情怀,以此来引起众人的共鸣,接连数月呼吁下来,收效显著,百姓们提起杨广,无不是咬牙切齿。杨玄感生怕功夫做的不到位,又花钱请了些人扮作贼匪,有事没事便假意进城掠夺百姓一番,百姓大多为老老实实的本分人,三五不时受一次惊吓,经年累月便变得惶惶不可终日起来。
杨玄感对此结局十分满意,正要想法再令百姓对杨广的民怨再上一层楼时,大隋再伐高句丽之役爆发了。
李渊与李世民父子亲率部下冲锋陷阵,隋军气势如虹,接连破五城,直抵平壤城外。杨广又命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率水军从东莱入海,与陆军夹击,包抄平壤城。
杨玄感收到李建成的来信,觉得绝不能使来护儿的水军如东莱接应隋军,若两军相遇,那必然是如虎添翼,届时伐高句丽班师后,杨广反应过来,哪还有自己好果子吃?杨玄感紧急召集众人议事,欲趁眼下来护儿大军还未动身时,直接将大军前路堵死,并挥军攻洛阳。
“明公,此番我们的兵力,攻洛阳已是吃力,若再分神与荣国公的军队抵抗,怕是……怕是凶多吉少啊。”
杨玄感正是于此处有顾及,他抚着下巴沉思,屋中十数人皆一语不发,场面一度十分紧张,众人自打决定跟着杨玄感谋事,这脑袋可便是系在了裤腰上,眼下一步错便是全盘皆输,届时莫要说满门抄斩,只怕是祖宗都得让人从底下挖出来鞭尸。
一双双眼睛齐刷刷望着杨玄感,瞧得他一阵心烦,心道这帮老家伙,明明心中都有对策却都缄口不语,不就是想让自己说出众人所想?但此时正值紧要时期,他不能与他们一般见识,沉思片刻后便道:“若要阻止来护儿又要在短时内征集兵力防御隋军突击,只能行这步棋了。”
这几日窦氏的身子日渐不好,竟已不能自行走动。尤其是每每听到有关前线战报时,面上更是覆了层青色。观音婢见状,直接紧闭大门,不再让窦氏接触外界,又请李建成收好他的战报,对窦氏只报喜不报忧。
眼下荣国公来护儿已造反,杨玄感在黎阳拥兵自重,黎阳仓供应前线的粮草也已切断,此时正值隋军攻城之时,未成想众人竟又面临着初征高句丽时的窘境,那种被疲累所支配的恐惧感又在众将士心中升起,军心一散,横竖瞧隋军都是凶多吉少,观音婢虽人在涿郡,但心却恨不能飞到李世民身边。
李建成自打途经涿郡歇脚后,便一直未曾离开过,尤其眼下窦氏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更是无法抽身,只能以书信与李渊联络,两边互相交流消息。李建成做为游走在李渊与杨玄感中间的人,两边的消息他都有所掌握,有时为使杨玄感更有紧迫感,他也会出卖自己的父亲,将隋军的情报如实告诉他一些。
杨玄感此时以来护儿反叛之借口,关闭黎阳大门,又借此向邻州邻郡送文书借兵,不出几日,集结在黎阳仓的部众已有万余。眼下万事俱备,摆在杨玄感面前的路有三条。
其一,北据幽州,将隋军的后路堵死。
其二,西入大兴,将潼关攻下。
其三便是原计划,直接挥兵攻洛阳,但此时洛阳城中斛斯政发出文书,称城中似乎已有人察觉到不对,布防三五不时便换一波,若此时杨玄感带兵攻克,只怕胜负难测,此乃下下策,令杨玄感三思而行。
杨玄感此时已是箭在弦上,欲收也来不及,李建成发来的书信中,隋军形势大好,若自己再不加紧行动,只怕会出什么岔子。杨玄感遂长臂一挥,决定以下下策为上上策,不日便攻回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