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橪自从开始疗伤起,脾气便收敛了颇多。昝方之虽然面上嚷嚷得厉害,其实暗地里已然给他看诊下药,只是瞒着不叫烟洛知晓。不许他动气动心,亦是为了治伤着想。烟洛与钟隐如预料之中的日渐相熟,叶橪冷眼旁观,偏是气定神闲,不为所动。不过他与钟隐相交,也始终淡淡,绝对未有一丝热络。
只有一次,烟洛捣鼓了荷花茶给钟隐喝,他的坏因子又爆发了。一刀掷过去,险险的插在了那两人的中间,吓得子槐飞也似的掠过去保护他的主子。“清……”叶橪立在门边唤了一声,却让人寒毛竖立,勾了勾小指头:“过来……”
烟洛几乎又想挖了沙子埋住脑袋,无奈叶橪眼里写满了极其认真的威胁,她只得尴尬的往外退,“钟隐,失礼,我先告辞了!”退出来拖了叶橪来到偏房,一双眼已经气得嶙嶙的竖起,“你又抽什么疯?”每种茶叶泡制完成,第一杯都是先送进了他的嘴。他又在气些什么?
“玩笑而已,何必认真呢?”叶橪将她叫了出来,却笑得风悠水平,倒似别人在小题大做。
“玩笑?我们这些人,对你都是玩笑?叶橪,你这么聪明神通,这世上何人何事对你而言,才不是玩笑?”奇经八脉都气得错了位,气话便再不留心。
叶橪身体一僵,瞬间揪起烟洛细薄的胳膊,唇轻齿薄一字一句:“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究竟何人何事,在你心头要紧的藏着捂着,叫你宁死不悔?”
空气里一片忧郁的冰冷,梅香暗潜,倒真似钟隐讲的,冷疏魂。院中的两人冷冷互望着,似两只兽,气势汹汹,两败俱伤……
至此,两人冷战又宣,任是秋萍费力从中斡旋,也一无进展。
烟洛被叶橪刺激到,每日更是埋头啃书。昝方之开始教她实际的穴道脉象,还多了些趣味。烟洛的手感极佳,认穴也快,倒叫已认为她“朽木不可雕以”的昝方之刮目相看,成日里粗声大气的呼喝也渐次小声了点,烟洛瞅准机会,刚欲打听一下钟隐的病况,就被昝方之骂得满地找牙:“臭小子,你的医书背完了么?我问你,何谓四气疗疾?何谓君臣佐使?何谓单行,何谓相须,何谓相许,何谓相杀?一点基本药理都讲不上来,手多利索都没用,不要在这浪费老夫的时间。”
烟洛被轰得不知东南西北,瞥见钟隐坐在小几边,面不改色的笑如春风,登时讪讪的。究竟也无可奈何,只得在意念里一把揪住了那个坏脾气老头的短胡,一根一根揪下来。她怨怼的眼神估计过度强烈,隐隐的,一旁的钟隐却轻笑出声,端茶饮了一口。
昝方之命令道:“到偏房里头,将我那檀色木盒取来。”
烟洛晓得丢人,只得拖着步子去隔壁房间,一会儿捧了一个檀木盒子出来。昝方之净了手,小心的打开盒子。里面又用青色麻布包裹了一层,四下打开来,却是几排密密麻麻的银针。有长有短,在光线中晃晃细细的亮。这是要……
“李公子,请宽衣吧!”
烟洛愣了一刻,就见钟隐立了起来,微微侧身,从容不迫的抬起好看修长的指,开始去解腰间的盘丝的衣扣。钟隐的目光扫了过来,琉璃般的眸子里星光和悦,人面如玉;他道:“宋兄如此看着,叫钟隐如何宽衣?”
烟洛猛地回了魂,一时吓得灵魂再度出窍,再等一秒,她估计就要看到让人血脉喷张的美男子脱衣秀了,匆匆丢一句,“我去瞧瞧药熬好了没!”拔腿落荒而逃。没瞧见身后的钟隐若有所思,轻轻吐了两个字:“果然……”
昝方之接口道:“公子也瞧出来了?”
钟隐这才真正动手宽衣解带,秀致的肩胛微露了出来,一层光透的象牙颜色,他笑了一笑:“先生既然知晓,为何还为难于她?”
“我也是受人所托!”昝方之利落的拔出银针,语气就有些似个老小孩:“况且这死丫头虽则聪明,可嘴那么尖,脾气又那么烈,总要磨一磨才好!”
一针刺上钟隐光滑的脊背,又快又准:“公子身上的毒,也解得差不多了。在下会再制些丸药,日后公子也自要小心。”
钟隐的身体微微震了一下,发丝随之飘摇一摆。迟了一刻,方淡淡的叹了口气:“有些事,避开了不如避不开,只是难得糊涂罢了。”
烟洛慌不择道,冲到门外,几乎脚也软了。一抬眼,叶橪却不知何时来了,他修身而立,月白的衣褂,墨玉的斗篷,泠泠的黑发,带了点慵懒的笑容,真正是叫女孩子尖叫的类型。烟洛不觉泄气,成日与两个极品美男一处混着,一个风流倜傥无以伦比,一个又变幻莫测肆意诱惑,她太容易受到惊吓刺激,实在对心脏不好。
叶橪却心情不错,好似算准了她会这时出现。难得的不再与她恶心的客客气气,反倒调侃一句:“怎么样?钟隐的身子还有看头么?”
“色胚!”烟洛决定完全无视他,昂首挺胸往一边走。
“原来洛洛不满意啊。要求这么高,看来我只能自我牺牲,让你试针了!”叶橪看上去倒是相当的满意。
烟洛登时眼冒金星,“小心我一刀劈了你!”
“你还是一针扎死我吧!”再次谢谢给偶投票的朋友!:)
[南唐卷:五十六章 无妄之灾]
在昝方之的小院里啃书熬药,转眼一个多月便飞逝而去,快要近年关了。烟洛渐渐懂了一些基本的药理,一日对着一缸药渣子细细研究了一阵,不禁“嘿嘿”冷笑。这些药全是活血化淤的,搭配了上等的补药,与另一罐清热解毒的绝对不可叠加使用。昝方之这老狐狸,为了气她急她,竟然对叶橪做出个撒手不理的样子,暗地里却偷偷为他疗伤,也实在叫人啼笑皆非了。难怪近来叶橪的面色缓和了许多,和她抬起杠来也一次比一次有底气了。不知这是昝方之抑或叶橪的主意,不过既然他们如此费神费力,她不如顺水推舟,跟着昝方之,便算未能深入精髓,学点医术的皮毛,也够自保养身了。
只是钟隐的用药,却叫烟洛有几丝担心。虽然大家渐渐熟了,可钟隐从来未曾与她谈过他的病,一旦出了这院子,钟隐与子槐更是乘了马车独来独往。为什么他要喝那么些清肺解毒的药?难道钟隐竟然是中了毒,才来求医的?他衣饰华美,又儒雅斯文,分明出身不错,为何竟会中毒呢?烟洛蹲下身,伸手去扒那些药渣,一时心头迷惑不解。
一阵箫声飘飘渺渺传了进来,绿水樱花一般的清艳。烟洛笑了笑,拍拍手不再与那堆药渣纠缠,起身推了门出去。果然瞧见了那个明月一般的男子。他坐在梅树下,柔软的豆绿缎袍,哑银的纹路缠沿着身段雪回花飞,配了那只修长的碧玉箫,却是华而不媚,端端的正好。见到烟洛出来,他缓缓搁下了唇边的长箫,笑得倾国倾城:“宋兄……”
烟洛不禁暗自下决心,必须要加强一下她的自制能力,咧咧嘴打招呼:“钟隐,你找我?”
钟隐偶尔兴致好,会吹一段箫曲,她便成了他绝对的铁杆粉丝,对钟隐的绝艺崇拜的一塌糊涂。此后钟隐若想找她出来,便会用这法子,绝对的屡试不爽。
钟隐冲她点点头,“承蒙昝先生妙手回春,我已病愈,今日特来向宋兄辞行。”
烟洛有些个突兀,“哦”了一声,追问道:“你果真痊愈了?”
钟隐弯弯眼角,“宋兄放心,不妨事了。倒是这段时日天天品赏宋兄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