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已经被大雪覆盖,不知道在此跪了多久。谢图南便把自己的伞朝他头顶侧了一侧。
风声陡然占据了一切听觉。
沈居澜微微昂首看向自己的时候,谢图南睁大了双眼。她听见自己讷讷地问:你,是谁呀?跪在这里,可是犯了什么错?
那时候的沈居澜才十八岁,少年身姿卓绝,哪怕是跪在地上,也脊骨铮铮,有如风雪不可摧折的松柏。
他似乎也没想到这合宫里有人不认识自己。微微仰头看了少女许久。
是他从不曾见过的稚嫩面孔。穿着青色的粗布麻衣,皮肤很白,白过脚下的雪。戴了一个与她身量极为不协调的,大大的兜帽,几乎盖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可她随意摆摆脑袋,抬起手扯下那个大兜帽,露出的眼睛,却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亮的有如夜里最明的那盏灯。
透过皎盛的雪色,直入他的心田。
沈居澜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竟然不敢与她对视,而是复又低下了头。没出声。
谢图南没听到他的回答,便又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呀?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少女特有的嗓音,好听得紧。
静默了许久,沈居澜的声音才静静传来:清漾。
清漾。清漾。清者如许。是他一生的追求。
那是沈居澜打算在弱冠之年为自己取的表字。
可那时候的谢图南连名字都没有,字也一个不认识,哪里知道什么表字呢。
听完他的名字之后若有所思了一会儿,便开开心心地在他身旁蹲下,笑弯了眼睛道:清漾,你的名字真好听。又说:你还要跪吗?
太子那时候其实很怕连累她。他心里清楚,自己应该离她远一些才对。可是小姑娘有那样明亮的一双眼,仿佛一捧捧明媚的火,只是对着他笑了笑,便让他如陷春日般温暖。
明明才第一次见面,可是沈居澜居然已经在贪恋她的温度。
于是他点头:嗯,犯了错,这是惩罚。
谢图南一瞬间想到自己挨得那些打,似乎明白了什么。歪着脑袋想了许久,安慰他:受些惩罚没什么的,我也经常受惩罚。
说着又靠近了他一点,让伞将他保护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一片雪落到他的头顶。声音软软地笑着:我陪着你好了,这样就不会孤单了。
那是他们两个的第一次相见。
仅仅是那一次相见,沈居澜便已经沦陷。他太渴望她纯稚的笑脸。
于是分别时,他忍不住问她:你是哪个宫里的宫人?明日孤我还能见到你吗?
这话谢图南显然听不懂,歪着脑袋思考了半天,得出他应该是在问自己住在哪的结论。于是又甜甜地笑了,说:大哥哥,我住在小黑屋里呢!
沈居澜皱了皱眉。没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地方。
于是他思索再三决定跟她回去看看。
一路跟着她走回她住的地方,熟悉感扑面而来,还没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便看见小时候照顾过他的金嬷嬷迎了上来。沈居澜立刻明白这是哪里。
他看着谢图南兴奋地朝金嬷嬷挥手,还想要跑过去的雀跃模样,不知怎的,手比脑子快半步,立刻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好暖。
她的手,真的,好温暖。
几乎顺着血液暖到了他的心里。
他有些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