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avid没有回答,Jenny轻轻地笑了起来,说:“我对醉酒的人可是很有研究——你大可放心好了,我不会对别人说的。”
“喝不了那么多,就不要喝——通常是不会被记挂在心的一个忠告。”
“如果这是你说的忠告,我以后都会记着的。”David闷闷的声音从枕头处传出来,他趴睡在床上,Jenny朝天上翻了个白眼,探过半个身子,跪坐在床沿去把David翻边:“别趴着,小心待会吐出来的东西堵住……”
他没有给Jenny机会把余下的话说出来,抬手把Jenny的嘴巴捂住了,“别说了,Jenny,你说得我又想吐了。”
“喂!你——等着我去拿桶,我可不想第一次来你家就要给你洗床单。”Jenny直接把David的手拿开,等她踩着拖鞋噼里啪啦地把桶拿过来的时候,David又睡了过去,双手交握在一起,就连梦里都是甜滋滋笑着的。
Jenny提着桶,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笑了,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大概就是他睡着的样子很招人发笑吧,Jenny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帮他把鞋子和外套脱下来,盖上被子,然后装模作样地说上一句“晚安”,离开房间关上门。
Jenny在镜子前把自己盘起来的头发解下来,仿佛这是她身上的一件盔甲,拆掉橡皮筋、然后就是辫子,最后用梳子把蜷曲的头发梳直,服服帖帖地垂在脑后。要把短发盘起来需要许多驳接的假发,Jenny把它们从自己的头发上取下来费了好些时间,头皮被扯得没有了知觉。
她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用肥皂把遮盖了雀斑的化妆品洗干净之后,挤满了脸颊的雀斑,加上牙套,对于一个正直青春期的花季少女来说,简直是灾难级的,但是她乐意,似乎这样的糟糕,这样如别不同能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褪去所有伪装,她就是一个正在过着过着别人生活,性情古怪的青春期学生,这样想,让她得到许许多多实实在在的快乐。
生活真的有太多值得去细味,以及认真解决的问题,原来一个人是不会有那么多时间去为旧日的悲伤而拖缓生活的步伐,但愿不久之后的某天,有人问起Luke是谁,她可以说一句,“他是谁,容我想想。”
David在黎明前醒来,宿醉让他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从床上坐起身来,捂着额头回想昨日的种种。他掀开被子朝门外走去,他记得昨晚Jenny是和自己一起回来的,不知道她现在睡在哪里。可他找了好几个地方就没有看到她的影子,他挠着头疑心自己记错,却在细心辩听之下听到了Jenny小声读书的声音。
他穿上鞋子往天台走,此时天空下起雨来,滴滴答答砸在地板上,云层厚厚地积在远处的天边上,他看着那片云顺着风一直往他们此处卷来,像是要吞噬所有一样。
晦涩的、暗沉的天色,她在天台的灯下、绿色爬山虎的缠绕底下读书。
棕色的头发被主人粗暴地别在发夹里,把无比淑女的裙装穿出落拓不羁的气质来,这是他第一次生出——还能这样穿的感觉来。
他皱着眉一直站在Jenny侧身即可见的位置,凝视她半垂的睫毛,还有桃粉色的嘴唇,有时候看着她,David会忘记她还没有成年这件事,除了牙套和脸颊上的婴儿肥,她的眼神总是那样严肃或者充满看透一切的戏谑。
那次在看台抓到正在念莎士比亚剧本的Jenny时,她也是这样的安安静静的沉着摸样,尽管脸上有种在偷偷做某事的焦灼神情,而阳光铺洒下来落在她半边身子上……
那就不一样了。
是的,已经不一样了。
在这个时候Jenny发现了David,那副迷惘的表情,就好像他们是陌生人一样,等她眼神聚焦,对他说一句:”Good morning!”
“你昨晚没有睡?”他问,Jenny点点头,回答:“喝了咖啡,睡不着。”她从椅子上下来,从耳朵里拿出一只耳塞,轻易地塞到他的耳朵去,“绿洲乐队。”
雨水不断地坠落,砸破此刻的宁静,然后凝聚成一汪蜿蜒而下,湿漉漉的天台,湿漉漉的空气,他的鼻子里满是这样湿冷的味道。
明明感觉到了熟悉,却又觉得十分陌生,好像第一次嗅到这样的味道。
“你在看什么小说?”
“不知道,我在沙发底下看到的,没有封面,没有开头没有结尾。”她在模仿他平常说话的语气,还有口头禅”You know……”。
这使Beckham发笑,他低低地笑出声来,Jenny不明所以地抬眸看他,在暗沉的日光底下呈现出蜜糖颜色的双眸,他心口猛地一下摇晃起来,耳机里是密集的鼓点,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那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Jenny——”他很想去问,Jenny你听到了我的心跳声吗?鼓手还在继续节拍,贝斯手solo、主唱声嘶力竭,一个无与伦比的现场不插电版本的摇滚乐。
她还在看他,说:“你笑什么?”
David拿过Jenny手里的书,在手里掂量着,粗糙的纸张,撕碎了的封面和封底,没有前因没有后果的故事。
内心的鼓噪、渐渐平静的雨水声,混杂着耳边起起伏伏的贝斯、键盘合奏声,在同一刻降落,他听着、思索着,没有说话。
宿醉的感觉还残留在体内,Jenny把耳塞从他耳朵里面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