桨伞!?br>
“喂,你别走那么快啊,我还扛着树苗呢!”
现在是七月底,并不是适宜植树的春季,所以,她特意去苗圃基地买的树龄一年半的香樟树苗,底部还带有少量泥土,虽说不重,但是要这么疾步上山,还是勉强了点。
他一顿,止住了脚步,放下水桶和铁锨,埋头冲了过来,一把接过她肩膀上的树苗,又掉头往前走。
冯晶晶顾及他的心情,拿着种树工具,始终落后他一步。
她跟着他,想着自己的心事,冷不防,听见前方传来一道很哑的声音,“冯晶晶,你知道吗,你真的很讨厌,你害我看不清路了。”
向隅山公墓是新设立的,且离城市较远,迁入的坟并不多,大多数人更愿意把亲人葬在稍近的老公墓杨村公墓。
新公墓满山不超过五十个坟茔,疏落有致,毫不拥挤,韩睿康的母亲陈莉影埋的地理位置相当好,是风光大好的半山腰,清风徐徐吹过,萋草抖动,冯晶晶几乎产生今天是来郊游的错觉。
墓碑遗照里的陈莉影是个很漂亮的女子,却不是健康的漂亮,眉目笼罩着病态的阴翳,反而增添了柔美的弱质,像一朵不合时宜盛放在风中的娇花,轻轻一吹,便化为残瓣,飘零于地。
相由心生,这个女子遇见韩俊钦注定要凋零,谁见过风中久存的娇花嫩蕊?有些故事不必问,也能大致明了于心的。冯晶晶心里感叹着,收回了目光。
她静静地看着他从水桶里拿出祭奠物品,等他摆好了香烛,方才说道:“你和你妈妈聊一会吧,我等会过来。”
“好。”他动手烧纸钱,“你别忘了过来和我种树。”
“我走不远的,就在这附近随便转转。”张晓明曾告诉她,程清和她的家人全葬在这一带,具体位置也是半山腰。
“嗯。”
得了韩睿康的应声后,冯晶晶开始在半山腰一带乱转,找了一圈,她又回到了原地,很凑巧的发现,父母哥哥和自己的坟就在陈莉影墓斜下方十来步的距离,韩睿康正背对着她。
她立在家人的墓前,假装好奇地摸摸自己的墓碑,然后,又看了看四周,确定附近除了韩睿康再没有其他的人,才双膝落地,痛跪在父母的坟前,磕了三个头,再抬起头时,已然泪流满面,有谁能想到面前这三位墓主是被火活活烧死的?烧得面目全非,烧得家产不存,连遗照都没留下一张。
没有人救你们,妈妈、爸爸、哥哥,你们被烈火焚烧的时候很绝望吧?
一点生的希望都没有,由始至终,痛苦地死去。
你们恨不恨我呢?
死法是如此的痛苦,死状是如此的凄惨,如能换你们的生机,我愿万死自身替你们遭罪啊。
恨不得啊……
冯晶晶心中凄苦实难抑制,又不敢放声大哭,引来韩睿康询问,这种欲泄不能的悲情,忍得她全身瑟瑟发抖,终于,她一口用力,死死咬住双拳,身体极力蜷缩在父母的坟前,把无法克制的泪水尽数沉默地洒入面前的泥土里,吸入她不能诉说的沉沉冤愤。
直到无泪可流,冯晶晶才勉力直起身,望着眼前四块墓碑,她双手合十,默念,“父母哥哥在上,不孝女妹妹程清在下,我至今不知道仇人是谁,也不敢来祭奠你们,我知道你们一定在怪我怨我,说我没用,任凶手逍遥法外。但以青山为证,香樟树做誓,我将穷尽一生心力找到凶手,让他生不如死,为他的残忍付出最大的代价。如你们在天有灵,请不要安息,我要你们看着,看着我是怎么为你们复仇的。”
“冯晶晶,冯晶晶你在哪里?”
韩睿康在前方喊她的名字,她急急擦干净泪水,略微整理仪容,从另一条道走,出现在他面前。
“你怎么哭了?”他看见她的脸庞犹有未干的泪痕,顿时,他心中有种不知名的抽疼,于是,他大步迎了上去。
“担心我爸的身体,没什么啦。”
“你不要哭,我会帮你,叔叔一定会没事的。”他坚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略显羞涩地为她拭去泪水。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给一个女孩儿擦拭泪水,心乱跳得一塌糊涂,连拭泪的那只手也无法克制地轻颤,于是,他干脆缩回手,捏紧了拳头藏在身后,不让她看见来笑话他。
冯晶晶半仰起脸,恰好,山间的夏风吹得韩睿康的短袖白衬衣鼓起来,衬得他略具风姿雏形的少年身形俊挺无匹,冷俊灵秀的气质与青山绿水相得益彰,脸庞儿还泛着点青涩的羞红,她陡然察觉他比她高,骤然望过去很耀眼,看久了,目光不自禁会被吸附在他身上。
默默看他半晌,她突然唤了他一声,“韩睿康。”
“什么事?”
“我和你好像应该称之为青梅竹马诶。”
“你才发现啊。”他鄙视地瞥了她一眼
她雀跃地接受了他的鄙视,他不知道,那个丑丑的小小的程清曾经在香樟树下无数次地做梦,梦见一个不在乎她丑,也不在乎她小,会保护她的男孩儿,骑着香樟树枝来载她……
她眨眨眼,笑嘻嘻地说:“韩睿康,种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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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他们合力种下一株香樟树,那株树后来长得很庞大,枝叶繁茂,绿荫覆地,不光是他的母亲,程清的父母和哥哥也受到了它的照拂。
那一天,他们说了许多话,但她唯一记得最牢的,是他临别时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句话和说话人鲜活且温软的面容,令她隽永地记了一辈子,终身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