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男女情窦初开,又有何罪?”皇帝语气愉悦,仿佛方才的沉闷只是错觉,“不过……宫婢的地位却是低了些。”
“子有毕竟是服侍过儿臣。”孙昭低着头道:“请太子洗马好生待她,许以贵妾之位。”
楚云轩凄然一笑,“下臣自当谨遵公主教诲。”
孙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既然父皇还政,太子也将不日回朝,请父皇准许儿臣回曲阳观清修,为父皇、太子祈福。”
皇帝面上明暗浮动,他不由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你是朕亲封的镇国公主,无须再回曲阳观里受苦。”
孙昭不记得她是如何离开御书房,只知一双脚犹如灌注铅水,重似千斤。太子不日将回京,她的寝殿便由广陵殿转为长陵殿,恰与万寿殿的宫群相隔不远,倒是方便了她每日去万寿殿请安。
子有既走,身边也没有一个能说话的宫婢。孙昭百无聊赖地坐在廊檐下的石阶上,望着土里心冒出的嫩芽出神。
青石台阶之上,一双女子的足愈来愈近,脚上着碧色的绣鞋,却比普通女子的足更大些。孙昭抬眼去瞧,但见那女子身形纤长,面色红润,见到她盈盈福身,“奴婢是长陵殿的领班宫女时雨。”
时雨?时雨!孙昭犹记得那一晚住在齐骁府上,隐约有个叫时雨的姑娘,对着齐骁抱怨了一番,临了之时,还含羞带怯地说,要给齐骁梳个发髻。
孙昭想到此处,忽然打起精神道:“本宫为何从来没有见过你?”
时雨笑道:“不瞒公主殿下,时雨原是大将军家臣,奉主公之命,寸步不离殿下左右。”
时雨倒是坦诚。
孙昭却瞧着她笑了,“听闻你在曲阳冠护卫本宫三年,又在崔庄暗中保护太子殿下,此番入宫为婢,倒是大材小用。”
时雨闻言,“腾”地红了脸,“那只是我的气话罢了,公主休要当真。”
“不论是深宫之中探取隐秘之事,还是万人之中取上将首级,闻香、识毒、女红、烹饪,时雨皆不在话下。”时雨挺起胸脯,得意道:“主公说了,时雨打今日起听命于公主殿下,殿下尽管吩咐便是。”
先是聪慧无双的沈文光,继而是忠心不二的卢烽,此番又是才能过人的时雨,齐骁府上,倒是有一干才华不输于朝臣的食客。孙昭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好,但你只可跟在暗处,不得暴露身份。”
时雨来了兴致,“雕虫小技尔。”
孙昭说罢,竟是径直出了长陵殿,向万寿宫而去。时雨的身影掩于假山树丛之间,不急不缓,却是尾随其后。
时雨跟着公主走了许久,却见她在万寿宫殿群的镜湖边驻足,关于此湖深夜闹鬼之事,时雨略有耳闻,她不由脊背发冷,轻轻一跃便掩藏于高大的树上。向下观瞧,但见一人红袍明丽,迈着长腿款款而来,可不正是自家主子吗?
原来公主竟是私会大将军,有趣有趣,也算主公那四年的白日梦没有白做。时雨瞪着大眼睛瞧了一会,但见公主长身立于湖畔,身后一丈许站着大将军。
齐骁一动不动地望着公主的背影,公主却盯着湖面的水波发呆。
又观察了许久,天色将暮,二人竟是纹丝未动,状若石雕。时雨困乏地伸了个懒腰,阖着双目打起盹来。
孙昭独立许久,直至身后冷风袭来,刚要回头,却有一方宽厚温暖的大氅覆在她肩上,带着暖若冬阳的气温。
“大将军怎会在此?”孙昭警惕地望向左右。
“下臣担心殿下一时想不开,投湖殉情。”大将军语气戏谑。
“殉情?”孙昭笑出了声,“两情相悦方有殉情之说,如本宫这般,不过是自寻短见。”
齐骁笑道:“下臣以为公主识人通透,不想竟是目光短浅。”
“大将军何出此言?”孙昭回头看他,见他的侧脸沐浴在月光下,神情隐秘。
“下臣猜想,殿下必然因为太子洗马大哭了一场。”齐骁亦看着她道。
“不曾。”孙昭辩解。
“御书房见你之时,还是娇俏的模样,而今双目肿似核桃……”齐骁打趣道:“殿下究竟是因为太子洗马娶亲而伤感,还是因为……他心中没有你?”
忽然被人说中心事,孙昭不由抿紧嘴唇,不泄露一点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