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蛋说:“那更没地方去找了。”
高灶又说:“还有,篮球里面的球胆也行。”
黑蛋不以为然地说:“说了也白说,球胆就更别想了。”
高定坐了起来,刚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看见韩红梅在对岸的小路上骑着自行车从东往西而来,于是急忙说:“韩老师来了。”
四个人赶紧爬起来,跳进河里在岸边的草丛里藏了起来。等韩红梅过去之后,才又走上岸边。黑蛋上岸后跑到一旁去撒尿,白蛋也跟了过来,站在黑蛋身边,一边撒尿一边小声对黑蛋说:“哎,黑蛋,我知道哪儿有篮球胆。”
“哪有啊?”
白蛋小声说:“咱们学校不是有个破篮球坏掉了吗?那天我看见五年级的杨老师用刀子把那破篮球割开了。”
黑蛋又问“可是那破篮球在哪儿呀?”
“你听我说呀,我看见杨老师把那皮球放在办公室的一个纸箱子里了,就放在那张床下面。”
“是哪个办公室呢?”
“一共就有两个办公室,杨老师和咱们的韩老师不是在同一个办公室呢吗?那球就放在韩老师办公室的那张床下面。”
黑蛋撒完了尿,把小鸡鸡拿在手里抖了两下问:“那你敢去向老师要吗?你就是要老师也不给你呀。”
白蛋说:“要什么呀,那办公室的门上面不是被人打碎了一块玻璃吗?就用一张旧报纸糊上了,咱们就从那儿钻进去,把那破篮球偷出来,反正现在放假学校里也没人。”
黑蛋想了想说:“现在不行,这几天正在打场,晚上也有打夜班的人,万一让人看见就坏了,还是等几天再说吧。”
高定见黑蛋和白蛋两人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就问:“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什么也没说,我们是猜韩老师刚才看没看见咱们几个。”白蛋说着跟黑蛋两人回到高定身边。
几个人在沙滩上躺了一会儿,又下河游了几个来回,就穿上衣服去拔草了。
回家后,黑蛋早早地就把棒子糁粥熬好了,看看天色还早,太阳离西山还有丈把高的样子,于是就跟白蛋两人来到了场院里。
这时轧场早已结束了,麦糠与麦粒已全部分离。残留的麦桔已被挑出来,放到了一边,这会儿已经开始扬场了。用木铲和簸箕把地上的麦糠和麦粒一起抛到空中,利用惯性的不同使麦糠和麦粒在落下时分开,此时场院里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无论男人和女人,也无论年长的和年轻的,个个灰头土脸,每个人身上都落上了一层黄色的尘土和白花花的麦糠,和着汗水粘在身上,他(她)们身上的衣服原来的颜色已无法分辨,活脱脱就是一尊尊会动的泥塑。往脸上看,汗水冲刷着尘土,形成了一幅幅山水画。
一直忙到天色黑下来时,队长才会宣布收工,场院上的人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离开了场院。男人们纷纷跑到河边,脱光了衣服赤条条地坐到河里把身上的泥土和麦糠洗掉。而那些女人们,虽然整天受着“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的思想教育,却还是很保守,坚决不肯象男人们一样脱光了去河里洗,一定回到家后再洗。洗掉一身的污垢之后,再强打着精神吃上两碗棒子糁粥。吃完晚饭,做完家务终于可以倒在炕上时,就已经连再动弹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了。等天亮之后看看天气,如果是晴天,就要去场院里晒小麦了。
最后晒干了的颗粒饱满干干净净的麦粒被装入麻袋,堆积在场院里。车把式把马车备好后,人们把一袋袋的小麦装上马车,最后眼睁睁地看着一车车的小麦被运到粮站去交了公粮。这样说法可能会引来批判,所以还是套用广播和报纸里说法较为妥当,那就是——人们欢天喜地地目送着马车去把粮食交给了国家,为社会主义建设做出了贡献。
交完公粮之后总会有些剩余的小麦,所剩下的就分给各户。在这个人均耕地(包括旱地)不到一亩的村子里,所产的小麦除去公粮之外,大概五六口人的一户人家能分得二三百斤的小麦,虽然不多,但总算还是能尝到白面的滋味。
新分得的麦子总要磨点白面,吃上一顿白面饼或是面条就算是一次小小的庆祝了。各家各户所分的麦子都必须要精打细算才能坚持到下一年的麦收,首先要预留出一部分,用以招待来客。再就是家里总要有些小工程的,诸如请木匠来打打家具,修修个小推车,请瓦匠来修修院墙翻盖一下房子之类的。虽说用人都是街坊邻居来帮忙,不用给工钱,但总是要管饭的,既然管饭,就不能让人家劳累了一天还吃山药面或棒子面吧,所以还要留出这一部分的白面。除去这些就所剩无几了,隔几天能吃上一顿白面就不错了。
小孩子们大都是贪吃的。黑蛋刚刚吃完饭就问宋玉萍:“妈,咱下次什么时候再烙白面饼吃啊?”
宋玉萍收拾着碗筷,头也不抬地说:“下次啊,早着呢,慢慢等着吧。刚吃完这顿就想下顿了,可真够馋的,山药面能吃饱就不错了,还老想着吃白面,哪儿来那那么多白面呀?就分了那么一点,除了人来戚去的,还能剩下多少啊?”
没得到答案不算,还被数落了一顿,黑蛋就有点不大痛快,再想想那些被装在马车上拉到粮站交了公粮的小麦,又觉得有点惋惜。于是又问:“打的麦子也不少啊,为什么要把那么多的麦子交了公粮呢?”
刘铁柱点着了旱烟抽了一口说:“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呀?不管什么朝代皇粮国税都是必须要交的。地是皇上的,种人家的地,就要给人家交粮食,明白了吧?”
这样的回答显然没有说服力。这些小孩子们可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新社会的。是上了学的,虽然接受的教育不多,但也懂得现在是新社会了,新社会与旧社会不同了,很多的课文里都在说新社会的好处。在新社会里我们已经做主人了,不用再受剥削了。要是自己能吃饱的话交公粮也没什么,可连自己都吃不饱呢,却要交那么多公粮,这不跟旧社会一样吗?旧社会农民交租纳税那是被剥削,难道新社会还要被剥削吗?这些家长们哪,明明什么都不懂,还要装出一付什么都懂的样子,真是的!
老师对这类问题的回答显然比家长们的水平要高得多:“交公粮食是为国家建设做贡献,在万恶的旧社会,象你们这么大的小孩子们就要去给地主当长工,吃不饱穿不暖,没钱治病,更上不起学,农民们种的粮食自己都不够吃要给地主交租,有的人家还被逼得卖儿卖女。现在解放了,你们生在红旗下,长在新社会,在党的阳光雨露哺育下茁壮成长,我们都过上了幸福生活。但是,世界上还有很多阶级弟兄在受苦,比如我们的台湾同胞还在受着蒋匪帮的压迫和剥削,还有很多人在被美帝国主义和苏修社会帝国主义压榨和剥削。要解放全世界的阶级弟兄,我们每一个人都要为国家做贡献,贡献越多,就越光荣。”到底不愧是授业解惑的老师,不但解开了大家的疑惑,而且使每一个人心里都油然升起一种自豪感。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原来我们的生活竟是这样的幸福!(庙前村旧事移动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