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苍狼回府之时,府中除了多了管七这名琵琶教习,还多了一名客人。章华风尘仆仆地归来,疲倦不堪。
“家仇报了?”白苍狼问道。他隐没江南八九月,终于借助杨庭的势力,查出了当年灭门惨案的罪魁祸首,并手刃仇人。
“是。可为何……”
白苍狼手挽雕弓,一箭射下云中之雁。她看着雁子坠落,说道:“可为何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因为欲壑难填,你已经不是旧日的那个你了。”
章华望向天空,那里有一只刚刚失去伴侣的孤雁在盘旋哀鸣。
他低声吟道:“富贵渐欲迷人眼。白将军是占尽天下富贵了,不知可还有本心?”
“人若想活得好,不但不能有本心,一并连心都没有了才是对了。”白苍狼再发一箭,那只孤雁也应声而落。
“他活下来了,你也活下来了。杨庭活下来了,我也活下来了。而且活得都还不错。我们该感激苍天。苍天待我们不薄了。”
“说的真好。那你郁郁寡欢地还来我做什么?”
章华应付地笑了,不再说话,只看着白苍狼射箭。
不出几日,立后的旨意果然下来了。顿时,轩然,白苍狼不无自嘲地想,原来自己的处境比宛如好太多了——她为后抑或为将,都引不起这么多的反对,再怎样地引人非议,总有一部分人群是站在她这边的。但皇上选的时机太合适了。很快,北魏进犯,来势汹汹,势不可挡,领兵之人是七王爷——现北魏国主的同母弟弟。北魏之事立刻成了朝堂上的头等大事。就这样,他勉强获得了默许。
那几日,几位老王爷还来找过白苍狼,让她出力阻止。白苍狼婉拒了。开什么玩笑,要是她能阻止,会等到今天?这些人当初不同意她参政,慢慢地不也习惯了。所谓礼仪规章,很多时候,不过是一种相互折磨罢了。
婚礼就悄悄地筹办了起来。虽然不便铺张,但一步步却也是按照典仪来的,没有半分差池。幸而有北魏之事可以让白苍狼分心。几年征战之中,皇上与她两人皆是身先士卒,每一战都由他两人亲自指挥。此时此刻,弊病便出现了。他们手下并无可以独挡一方的大将。成克长于突击,但七王爷行军诡异莫测,他每每都如同劲拳打在了棉花上。而胡聿长于守城,出战之时,常常疲于应付,不能对七王爷形成有效的打击。她虽然掌管二十万紫禁军,为武将之首,但并无命令成克与胡聿之权。她只能每每在朝堂上出谋划策,但鞭长莫及。
婚期还未到,却是到了宛如的生日。宫中便操办了起来。
而这日下朝之后,便三三两两有官员拱手对白苍狼道:“不知后日是将军生辰,到时定然要到府上讨杯酒喝,还望将军不要嫌弃。”
白苍狼用脚趾也能想出谣言从何处而起的。可谣言已起,她没有那工夫去澄清。索性,命下人将代王府内内外外打扫干净,买来桌子椅子红木黄梨,筷子勺子银碗玉杯,百色花卉争奇斗艳,千盏灯笼艳色冲天。整个代王府上上下下忙得不亦乐乎。当日,请了各大酒楼的掌勺师傅们,各各使出看家绝技。
所谓“讨杯酒喝”是要带贺礼的。上至丞相大人,下至五品京
官,各各携礼而至。杨庭在后花园花门处迎客,与众人一一拱手。而眼尖的白苍狼在远处一眼瞅见了宛如的父亲,便指给章华看。倒让终日难得一笑的章华忍俊不禁了。
“他女儿不是今日的生日么?怎么没去?”
“管他呢?你的贺礼我可还没有看见。”白苍狼也是心情大畅。
章华不由叫苦。他想在帝城开两间铺子,正是缺钱的时候,她这个大财主竟然还向他开口。说是这么说,贺礼他自然是带了的。他从怀里将贺礼掏出,是一块翠绿的小玉佩儿。小是小,却是上等翡翠。差的,他送不出手,只好买个小的了。
白苍狼接了,却沉默了。不再与章华说笑,只淡淡地看着来往宾朋。章华知道她这是走神了。
不知道送给他的那一块玉佩可还在?还是已经扔了?或者不知道忘到哪儿去了。后来,她也没有送过他什么。他过生日时,便亲自下厨给他烧一桌子菜,没有再想过要送什么礼物。只觉得日日待在一处,便就够了。而他送给她的,或者说是赏赐,有雕弓,有利剑,有宝马。似乎还不少。而之前,她是没有生日的。
明明已经没有瓜葛了。可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总是很自然地便就会想起他来。
白苍狼笑着摇了摇头。她该高兴才是。有这么多朝廷大员来为她庆生,这是何等的荣耀。就算他们看向自己和杨庭的眼光中掩不住异样,那又何妨。她是堂堂代王,谁敢多言一个字。
红艳艳的灯笼挂满了整个园子。代王府中的后花园本来就是名园,比起御花园也差不了多少。白苍狼尽主人之宜,笑得春风满面。她今日穿了女装,甚至花了淡妆,雍容大方,别有风情,不像是个将军,反像是这个府中的女主人。而杨庭坐在她的身侧,也自是一副主人的派头。
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杨庭自然挡了很多,但白苍狼却也是高兴,便就喝了一些。到了后来,酒引出了愁情,只觉得心中有些疙瘩,更是非用酒浇不可了。来者不拒,自然便就醉了。
等到筵席散了,白苍狼微微眯着双眼,便就倒在了杨庭的怀里。杨庭也是喝多了,她倒在他的怀里,他一个脚下不稳,向后仰去。两人同时跌倒在地,白苍狼的头压在了他的肚子上。杨庭不由大声地放纵笑了起来。白苍狼也跟着他捂着肚子笑了起来。有他对她好,不离不弃,甚至想把她宠到天上去,她该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