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即使了然于心又有何妨!”梅子呛着声,打肿脸充胖子道:“我倒是要瞧瞧,你如何于大老爷面前解释我受伤一事!”
梅子说罢,紧咬双唇,颤颤悠悠挥动起花瓶,照着自己额头便是一击,瞬时鲜血淋漓。她只觉头晕眼花,却仍强打着精神踉踉跄跄凑到木桶前,将头探向辛词,得意说道:“这次是我赢罢。”
辛词被她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那血顺着梅子下颚落到木桶内,弄脏了洗浴之水。辛词秀眉微蹙,缓缓起身,跨出木桶,不慌不忙系上小衣道:“我言语未完,你怎就将自己弄成这副德行?本来,我不过拿话随意挑拨你,并无十足把握,现这么一来,倒给了我十足证据,这金簪,确是你所盗。那我便不妨再猜上一猜,你整日留在宣府,即使偷得,也未有机会移出府换钱。
这府中定是有你同谋,那人想来是前院的柱子。不知他今日是否出过府?这查起来不难,且我见过柱子几次,他生得五大三粗,无甚心计,不过是混人一个。梅子,你倒是说说看,这柱子能挨过大老爷几鞭呢?三鞭,还是五鞭?我猜撑不过十鞭,便会将你让他去销赃一事一五一十托出。
你先别急于狡辩,且听我细说给你听。不过你脸上那伤口虽不深,但这血流不止,别脏了我的地板,还是扯块布按住得好。”辛词说着近到梅子身前,眼中含笑道:“料想柱子并不知你给他的是进贡之物,只当成你和大老爷睡过后的报酬,替你运出府卖掉,不过是想分一本羹罢。
但凡他知事情严重,也不会出手相帮你。况他一家子全指着其在宣府做工糊口,被打上几鞭子是小,赶出宣府才是大。他会为了区区一个姘*妇,而舍弃饭碗?!更何况,卖金簪所得银两虽不是小数,够他离了宣府自力更生,但他原本不过是宣府打杂,这突然飞黄腾达起来,难道大老爷会猜不出个中门道?你倒是动脑子好好想想罢,大老爷平日里的为人,且宣家在樊城地位如何?只怕柱子怀揣着的不是金银,而是万恶孽债。
你便不为他着想,也该为自己好好打算才是。说甚么深得大老爷宠爱之类的诳言,唬得了旁人,骗不得自己。许是你满脸带血,去诉我罪状,大老爷至多一气之下将我送回苏府。但你就能顺风顺水,高奏凯歌?我并不认为,你有这个本事将我遣出府去。
倒是你恐是自身难保,不守本分,凡事强出头,仗着有几分姿色便去做那扭曲之事。也就是你运好,大老爷不知你同柱子一事,让你省了气力。你本该时时自省,夹起尾巴做人,却不甘房帷寂寞,东勾西引,这宣府倒还容不下你了。
我倒是好奇,大老爷会如何惩戒你?自古男人偷盗女子,算不得丑闻,至多风流耳。但让大老爷头戴绿帽,一顿毒打算轻了你,将你卖给城中暴戾屠户,我倒是要瞧瞧,你这小胳膊如何宁过大腿。”
辛词话音未落,梅子便瘫坐在地上,一手捂着伤口,眼儿直直把辛词瞧着。她只觉眼前这个女子,虽生得娇俏可人,但心中城府,是十个自己,甚至是一百个自己也比之不过的。
若是旁的贵小姐见了血,惊声尖叫作一团,晕晕然卧倒在地,岂不任由她揉碎掰软。可这位苏家小姐异于常人,从未惊慌失措,嘴角总泛着一丝浅笑,足矣令梅子感到阵阵寒意。
梅子一一思量,细细拈出,只觉并无胜算,这便喃喃道:“小姐莫气,我不过是一时手滑,伤了自己,与小姐无干。今晚之事,全是梅子一时糊涂,小姐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过梅子才是。想我不过是个丫头,在宣府里讨生活罢了。”
“你试图陷害我一事可以作罢,但你偷盗金簪,此事却不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饶了你。”辛词顿了顿道。
“小姐……”梅子拖着哭腔,匍匐到辛词脚前,抱着她的脚踵凄凄惨惨哽咽道:“此事若让老爷知道,我定会被打断手脚,小姐您就放过我罢。”
“放过?”辛词眯起眼睛,低头望着梅子道:“自作孽,有一分定要还一分,今日宣安替你背了黑锅,挨了一巴掌,这债又如何清算?”
“这……”梅子见辛词一脸坚定,只好咬咬牙,忍着额头之伤噼里啪啦自扇起巴掌,待十几响后,梅子抬起红肿的脸对辛词道:“小姐,这总算偿还了罢。”
辛词冷笑一声,踢开梅子,转身穿戴起衣袍后,沉沉说道:“你真以为,此事我会替你瞒下?正所谓多行不义不自毙,这报应点滴毫厘不许差。”辛词说罢,径直走向门口,正欲推门去寻宣正贤,谁知梅子两眼翻白,昏厥过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丫鬟梅子是死是活,单说说文家独子文宁。
傍晚时分,他施展毒计害得李公子大泄阳精,只见李公子出得气多,入得气少。文宁并未替李公子寻个大夫来,而是命人将李公子装入马车,连他自己一同直奔沅城苏府。
文宁知李公子性命垂危,恐撑不得两三天,需速战速决,早早行事。
待到苏府,他命人将李公子抬入内室,苏夫人针离正在家厅上吃茶,忽闻文宁同李公子前来,满心欢喜,赶忙回房换上一套水红色袍子,这才迎出来。
针离抬眼一看,吓得连连倒退,但见她翘起芊芊玉指,点着李公子道:“他这是害得什么病?为何如此脸色。”
文宁摆出一副愁苦状道:“他今日去逛绣楼,贪食了春丹,变成这副德行。适才他一直嚷着要寻你,我只得带他过来。”
“我的小冤家,这可怎么好!”针离急急说道:“他这病看着不轻,万一死在我屋里,我可是有千张嘴也说他不清,你速速带他离去罢。”
“你这说的是甚么话!你与他露水夫妻一场,怎能如此绝情寡义,更何况,苏家小公子到底是姓苏,还是姓李,有谁能说得分明?”文宁安了坐儿,乜眼瞅着针离。
针离听罢,只觉怒火中烧,硬着嗓子回道:“你这小畜*生,若不是你设计陷害,我怎会同他……罢了,我这就吩咐下人,把守好大门,免得走漏风声。”
“你且等等。”文宁忽的朝针离灿烂一笑道:“无须麻烦,你随意收拾些细软衣物,带着小公子同我进京罢,一来是护送李兄返家,二来,也要让李夫人见见她的小孙儿才好。”
“什么?!”针离涨红脸色,嘴唇抖了半响,这才梦醒扶来,幽幽说道:“文宁,这一切莫不都是你搞的鬼罢,先是害我失身于李公子,而后我怀上孩子,初始想拿掉他,是你百般劝说,让我留下孩子。只不过,这孩子不是为苏家而留!”
文宁见针离情急,这便起身凑上跟前,轻轻拍打她的后背道:“这话说曲了我,我也是好意替苏家保存个血脉,谁知苏老爷驾鹤西去,但见你们孤儿寡母艰苦过活,我于心难安。李兄并未娶亲,只纳得几房妾室,均未诞下一子半女,急得李家老妇人白了头,成了愁。她巴不得抱上孙子,焉能去过问孙儿亲娘的出身。
眼见李兄大限已到,李府万贯家产,岂不都落到你和孩子手上。更何况,你在沅城声名狼藉,难道不想换个居所,若不然,等儿子成长,知道你过去那些个妙事,你又有甚么脸面去应对。”
“这一切,于你又有甚么好处?”针离脱口而出,随即自问自答道:“文宁,到现在我才懂了你,这买卖恐怕是打了多年,今日才如愿以偿。你不用劝我,为了小儿,我自会依从你,离了苏家也好,省却烦恼。但你怎就肯定李公子的亲娘会认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