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推了直升的名额,”池然的语气淡淡的,只是连续喝茶的动作却暴露了她的内心,“他是为了我们。默认的规矩,到了那儿,他的前途……也差不多了。”
池哲这次是真的被惊倒了,“为什么?!”虽然在他心里池然的凶残度已经赶超他那个常年在家都是一副温润如玉样子的父亲,然而在他的记忆中池毅清可是最后离那个位置就差一步之遥的人。
一个省委书记和那个位置,相差实在太大了。
或许那个地方的情况的确麻烦,但他并不相信池毅清连应付这样的事情的能力都没有。
“不是能力问题,”池然一眼便看出了自家弟弟的想法,“是那里的位置。”
她神情略带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哪怕到了现在,世家中称那里为蛮夷的人依旧不少。在他们眼里,和蛮夷打好交道了,是你和他们勾结的嫌疑。处不好关系了,便是无能到连蛮夷都应对不了。”
“京都难道只有世家吗?”池哲不解。
“一样的,”池然恹恹的托着下巴,“什么东西时间长了,也就成了习惯,成了规矩了,有了叫旁人不敢违背的力量。这算得上是京都的一条潜规则了,如果本身有能力而不愿掺合进一些事,自愿放弃前途的人就会去那里。”
“为了……我们?”
“嗯,”池然的表情有些苦涩,“我们的身份……太尴尬了。论起出身,现在的世家恐怕都给对我们恭恭敬敬的。论起实力,爷爷经营的并不差,池家现在也是后继有人。可我们,偏偏……”
“母亲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而父亲又被赶出了池家。说我们身份高,其实也就是个抱着祖上辉煌的,可说身份低,血缘毕竟还在那里,父亲也并不是无能之人。说立场,又似乎是哪边都若即若离。无论如何对待,似乎都是错。这样的情况下,最可能发生的便是最终对我们弃之不用。毕竟,国内什么都少,就是不缺人。”
“所以我选择了做谋士,亲手捧起一个能信任我,同样能给我一个立场的人。可父亲……”池然闭了闭眼,“他恐怕觉得是自己阻了我们的路。”
“等着看吧,现在只是第一步罢了,接下来恐怕父亲会亲自登门向爷爷赔罪,全力支持大伯,然后……让我们重归池家。”
“可这样也不需要父亲牺牲事业啊?”池哲瞪大了眼睛,“难道爷爷家里有人对父亲……”
池然摇了摇头,表情无奈而烦躁,“池哲啊,你真是……”她抿了抿唇,选择了一个稍稍柔和些的词语,“一点都不开窍啊。”
池哲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
“我给你的资料并不是让你单纯的背下的,难道在看的时候,你为了好背诵些而分析过规律吗?”乔外公教导池然的时候,便也是这样扔出厚厚的一本资料,什么也不说,然后一两个月后检查进度的。
池然赧然,过目不忘是优点却也是缺点,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归纳整理了。
看见弟弟这样样子,池然便明白了一切,叹息着望了自家睡得香香的儿子一眼,她只能自我安慰,还好自家儿子看起来便是笨笨的。
揉着太阳穴,池然尽量用简洁明朗的话来和某个大智真愚的弟弟解释:“听过‘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故事吧?如果同一个家族里有两个人在同一个领域发展,而且都是锐意进取的,家族该怎么选择呢?而如果有人设计让这两人为敌了又该如何解决呢?”
“所以,通常家族中会让许多子弟进入官场,然后挑选出其中最有潜力的进行集中投资,至于其他的则放在备胎的位置。池家曾落败过,现在虽势力不小,然而资源也并不多,两个儿子中,爷爷只能选择一个。大伯的两个孩子都不错,而我们……我的性别是弱势,你的性格……,爷爷为了从未见面的孙子孙女而放弃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所以,父亲这是……自愿做了备胎。他在表示自己的诚服,对大伯,也对我们的堂兄。”
室内是一片沉默。
池哲突然觉得自己心中曾经的怨恨、憎恶都成了笑话。池毅清能对自己的亲生骨肉有多好,他现在才真正知道。
那样骄傲的人,那样有野心的人,就这么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备胎,一个可能永远都用不上备胎的位置。甚至……如果他们不争气,他还会变成那两个堂兄,他的侄子的备胎。
他怎么受得了,他怎么可以忍受这个。
池哲忽然觉得鼻子酸的发疼。
“不用这么自责,”池然长叹后,安慰自家弟弟:“父亲的路其实在遇上母亲后便被毁了。是他自己毁的,毁的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即使没有我们也一样,只是……我们让他下了决心而已。”
池毅清的经历或许可以用坎坷形容,年少成名却因一念之差而被逐出家族,天之骄子却恋上了仇人之女。
如果不是他的性格足够强硬,对乔柔的感情又足够深,那绝对是好大的一盆狗血。
然而即使如此,比起池然,他也可以称得上一声幸运。
因为在他生命的每个阶段,或多或少总有那么两个可以为他付出,让他依靠的人。
少时是他的父亲,大哥。后来便是陪伴他一生的妻子。
他的心底还藏着一丝的柔软,一丝只给家人的柔软。
所以,在发现自己儿子的情况时,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逼着他去面对现实,而是护他一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