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然而此刻他们已在被子底下激起对方的兴致,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葛洛莉亚说服他改变主意,去看医生。第二天,亨利和苏珊又去了灯塔顶端,而他待在楼下。中午过后,她就出现了,跟在他的身边。他已经习惯了,假如她不出现,反而会感觉不妥。
“你跟以前不一样。”葛洛莉亚说。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这句话。
这一回,她斜倚着工棚,看他修整一块草坪。志愿工布拉德答应来帮忙,但尚未露面。头顶的太阳仿佛一团黄色黏液。他能感觉到海浪翻滚震颤,但波涛声很沉闷。今天醒来时,他的一只耳朵听不见声音,一定是因为睡觉时被压到了。也许他做这份工的确年纪太大。也许灯塔管理员五十岁必须退休是有道理的。
“我比昨天又老了一点,也变得更聪明一点。”他答道,“你不是该去学校吗?这样你也会更聪明。”
“教师劳动日。”
“这里是灯塔管理员劳动日。”说着,他闷哼一声,用铁锹挖开泥土。他的皮肤感觉软塌塌的,似乎没有定形,左眼下方则不停地抽搐。
“告诉我你这活儿怎么干,我来帮你。”
于是他停下来,倚在铁锹上,仔细地打量着她。假如她继续长个儿,也许有一天会成为出色的橄榄球后卫。
“你想当灯塔管理员?”
“不,我想用铁锹。”
“铁锹比你还大。”
“从工棚里再拿一把。”
没错。万能的工棚,里面应有尽有……只不过事实并非如此。他瞥了一眼灯塔顶端,“轻骑兵”们无疑又在对他的信号灯干一些难以想象的事。
“好吧。”他说,然后给她拿了把小铁锹,但更像是大号的刨铲。
他试图指导她如何用铁锹,但她不愿接受,笨拙地将泥土掀得到处都是,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躲到一旁。他曾有一次被铁锹柄敲到脑袋,那是一名过度热情的助手,而他又站得太近。
“你为什么变了?”她问道,跟往常一样直截了当。
“我告诉过你,我没变。”虽然并非出自本意,但他的语气有点生硬。
“可是你真的变了。”她对他的语调不以为意。
“因为那根刺。”最后,他只能把问题简化。
“被刺到是很痛,但那只会让你流血。”
“这次不一样,”他一边说,一边继续干活,“这次不一样。我其实也不太明白,但眼角总是看到幻象。”
“你应该去看医生。”
“我会去的。”
“我母亲是医生。”
“对。”她母亲是,或者说曾经是儿科医师。这并不完全等同于普通的医生。她没有许可证,但的确给被遗忘的海岸的居民提供问诊。
“假如我有变化,就会给她看一看。”变化。但什么样的变化?
“你和她住一起。”
“所以?”
“你到底为什么来这儿?审问我吗?”
“你以为我不懂‘审问’的意思,但我知道。”说着,她走开了。
等到亨利和苏珊完成一天的工作并离开之后,索尔爬上塔顶,眺望着色彩对比鲜明的海洋和沙滩,眺望着下午的太阳。此刻,太阳闪烁着青铜光泽,颜色深暗。从这里,他可以看到暴风雨和人为灾难中透出阵阵闪光,时而缓和,时而紧迫。那一片瀑布般泻下的光甚至干扰到自身,颤抖抽搐,拉拢周围的黑暗,又将其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