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想要替你的兄长报仇?”
“这些峤都能为你去做。”
“但是……”慕容成岭缓缓摇着头,沉声道,“但是,若是要为西楚复国,唯独这一件,不、可、以!”
薛真卿在宽袖中握紧了拳头,默不作声,避开慕容成岭的目光,转头望向模糊得只剩下黑黢黢轮廓的远山。听见耳畔又传来慕容成岭的声音。
“并非峤想要慕容一族坐拥江山。”慕容成岭向来清亮的嗓音今夜变得格外暗哑,“如今社稷平稳,天下太平,大燕境内幼有所依、老有所养。”
“西楚若要起势,势必打破这方宁静和平衡,势必会有人牺牲,峤不忍看到生灵涂炭。也不愿见你将自己置身于涡旋中心、悬崖险境。”
薛真卿蓦然回头,抬首看入慕容成岭的眼睛,那原是清澈见底的两汪秋水,今夜竟也暗暗燃起灼灼火光,藏着按捺不住的情绪。
“除了这个,我什么都能答应姑娘。”慕容成岭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说道,“但你必须走,离开庐阳。每月推宫过血的日子我会来找你,除非……除非峤不在人世,否则,绝不逾期、永不食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薛真卿不禁往后移了两步,躲进马车上挂着的灯笼照不到的暗影里,眼神晦暗不明:
“殿下这是对民女下逐客令了吗?”
“你要我走?我能去哪里?”
“叛逃西楚效命大燕既成事实,蜀郡的太常府固然已是回不去了!”
她又低低笑了一声,接着说道:
“回老君山吗?”
“殿下正担心我为西楚复国而筹谋,湘州守备军,李崇乃我旧部,想必殿下也不想看到我回那里去。”
“秦王殿下,庐阳破城那日,我已是孑然一身,无家可归,此生注定踽踽独行……”
“你可以去临安,潮鸣巷的宅子,我买了送于你。”慕容成岭打断道,“那里的镇海军也都认得你,都是并肩战斗过的弟兄,就算我不在临安,他们也定会善待于你。”
薛真卿低着头,双肩耸动,又低低笑出了声:
“呵,殿下曾经说过用人不疑,真卿还以为殿下不同其他帝王之家的子孙。”
“结果一句‘用人不疑’也只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殿下非要将‘暗中监视’说成‘保护’,那么,我便信了殿下的守护之意。”
“但民女倒要斗胆问殿下一句——您拿什么来保护我?”
“东宫向来将殿下视作夺嫡之争的眼中钉肉中刺,推行汉化又让殿下失了鲜卑氏族们的心,有的是人要为难与您,殿下对此尚且都要退避三舍,不能正面硬杠。”
“若有一日,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的时候,殿下又将如何自保?又如何守护得了我?”
“还有,章太傅也是殿下承诺要保全的吧,结果,众目睽睽之下被太子射杀,老太傅一生最讲体面,却曝尸广场……雨淋日晒……虫噬鼠咬……”
薛真卿的这番话语,似一双无情的手,扒开慕容成岭的伤疤,又探进那血肉淋漓里,搅动着。
慕容成岭截断薛真卿的话头,道:
“那是意外,章太傅倘若不趁着讲学煽动读书人,太子怎会有机会下杀手?”
薛真卿见慕容成岭能被自己的言语成功带着偏离先前的问话,便心生了三分笃定,明白慕容成岭这是并未拿着真凭实据证实自己与东宫有染,且他自己也并不愿相信自己在背后牵扯着东宫。
于是故作不屑地一笑置之,又道:
“呵,秦王殿下倘若要守护自己身边的人无虞,与其劝其急流勇退,还不如想想如何让您自己变强,不用畏首畏尾,拥有直接能与东宫抗衡之力吧。”
“更不该看见我与人相会于钓鱼台便在此捕风捉影,横加质问。”
“殿下若觉得民女会在暗中捣鬼,不利于大燕,那么真卿就此请辞。”说着,薛真卿向慕容成岭躬身长揖到底,“谢过殿下这些日子对民女的照拂,真卿就此拜别。”
言罢,甩了甩长袖,不顾天雨路滑夜深漆黑,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说拜别,要去哪儿?离开王府吗?”慕容成岭原地怔愣了片刻,拿起手边的伞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