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珍摇头:“这艘船是你做的?”
杜仲点点头。
“做了多长时间?”
“三年。上学的时候,学过一篇古文《核舟记》,我就有一个想法,也做这么一艘船。”
甄珍从口袋里掏出来那个被揉搓得油光锃亮的核桃,问道:“还记得这个吗?”
杜仲接过核桃看了看,说:“刀工这么幼稚,你还留着?”
“一直在我的口袋里揣着。”
杜仲想了想说:“七年了。”
“是。”
“你在哪儿上班?”
“公安局。”
杜仲吃了一惊,手机响了,他接电话:“嗯,什么?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杜仲挂了电话,对甄珍说:“对不起,我儿子发高烧。”
杜仲关了店铺门,跑了出去,跑了几步他又跑回来说:“有事一定来这儿找我。”
甄珍看着杜仲乘坐电梯升了上去,她把那颗核桃重新放回到衣服口袋里。从那以后,她不再去那家店,也不再去看那艘邮轮了。
邓立钢和石毕最终被判了死刑,宋红玉被判了无期徒刑。邓立钢、石毕、宋红玉不停地上诉,上诉被驳回;他们往更高级别的司法部门上诉,再次被驳回,折腾了整整五年,最终维持原判。
石毕在监狱里吃了睡,睡了吃,养得圆润白胖,面容慈祥。接到判决书,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我活着就是行尸走肉。吃,浪费粮食;睡,浪费地方。早点掐了我这口气,于己于人都方便了。”
我问:“记者要采访你,你接受吗?”
石毕摇头说:“对不起,我就不接受采访了。活到这个份上,还有啥好说的?真的没啥说的了,拿我的人生经历好好给后人提个醒吧。”
“有啥跟我说的吗?”
“明人不说暗话,如果五年前没有抓住我,我还会作案。幸好被你们抓了,消除了这个隐患。”
“上诉再次被驳回了,你有什么想法?”
“已经多活了五年,不能再贪得无厌了。我这人,看重尊严。经历得多了,心理素质也够用,我会平静对待。”
“不想见什么人吗?”
石毕摇头:“我跟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了。”
宋红玉的反应非常激烈,她困兽一样吼叫着,在牢房里徘徊着,用拳头敲打着墙壁,用脑袋撞墙。
邓立钢接到最后的判决,呆坐在监舍里一言不发,他的性格管教用了五年的时间都没有摸透。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天意。邓立钢他们被捕的那天,是2011年11月3日,执行死刑的日期定在2016年的11月3日。我说过“三”这个数字是邓立钢的吉祥数字,还真的应了。
死刑执行的前一天,黄老琪代表家属去监牢见邓立钢最后一面。五年的牢狱生活捂白了邓立钢的皮肤,他毛发乌黑,没有一根白头发。黄老琪打开熟食的包装让邓立钢吃,他吃东西时完全没有我审他那会儿嚣张。
邓立钢跟黄老琪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冤枉”,黄老琪抬起眼睛看着他说:“你有啥冤枉的。你是我表弟,从小我看着你长大。你不是一个善茬子,从嘴到手,你哪样亏都不吃。‘冤枉’这个词,真不是给你准备的。你说你杀了那么多人,够政府枪毙你多少次了?才判你一回死刑,你还吵吵啥?”
邓立钢低下头,不说话了。
黄老琪问:“我这么说,你心里不好受吧?”
邓立钢用手背在眼睛处抹了一下,声音低沉地说:“哥,这是咱俩这辈子见的最后一面,你说我能好受吗?”
“你在里面没受罪,你妈月月两千三千的,让我给你往大账上存钱。”
“我不能给我妈尽孝了。”
“你妈是我亲姨,我不能不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