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半年里,澹台楚被动地追逐着他的脚步。每次等到她找到安东尼的藏身之处,都已是人去楼空。
他就如同天际一轮皎皎明月,而她似乎只是个一辈子都徒劳无望追逐月亮的凡人。
好在她性格里为数不多与母亲相仿的特质之一就是顽固果决。她花了半年时间,在追踪着安东尼的同时研究、分析着他的喜好、言谈和行为,而后开始了母亲曾经严令禁止她做的事——以安东尼的思维来思考。
第一年的下半年,澹台楚终于能从容得如同毫不知情的路人,和安东尼在街上擦肩而过。
也就是在第七个月,澹台楚收到了安东尼的第二束花。
那时她用一卷崭新的钞票从安东尼临时居住的旅馆的服务员那儿换得了一个小小的机会。
换上服务员的制服,澹台楚化了妆、又用一些道具将自己变了个人。镜中的女性有着浅金色的卷发,蔚蓝色的眼睛和典型的西方人的五官,即便是她的室友都无法认出她。
将可以临时改变她的声音的药剂咽下,澹台楚往身上喷了一些在街边购买的廉价香水来掩盖她十数年如一日燃沉香的习惯留下的气息。
澹台楚推着餐车,在安东尼的房间外深呼吸了几次,才敲了敲门。她特意敲了五次,而非她习惯性的三次。
“进来。”
她熟悉的、轻柔又带着些沉哑的男声在房间里响起。
她捧着那瓶葡萄酒进入安东尼的房间时,他正在整理细长瓷瓶里的一大捧白玫瑰。他动作轻柔地拂过花瓣,将茎上的刺仔细地一根根摘去。
澹台楚站在门口,目光略微下垂,看着安东尼踏在毛绒地毯上苍白如同大理石雕塑的赤。裸脚掌:“您的蒙特拉谢白葡萄酒,先生。”
“打开来,请将它先放在桌上。”安东尼细致地将最后一根刺取下,放入一旁的瓷碟里。他后退了一步,满意地打量着这捧白玫瑰,随即在账单的底部签上自己的名字,并且大方地给了她一大笔小费。
澹台楚将笔塞回衬衫口袋,安东尼却依旧牢牢地按着那张账单:“请等一下。”
澹台楚尽力不让自己的肌肉僵硬起来。
安东尼松开手,转而从花瓶里将那捧白玫瑰抱了出来,递给她:“你的头发让我想起我曾经的一位朋友。献给你,我亲爱的茜茜。”
他抬起澹台楚另一只没有捧着花的手,冰凉嘴唇在她的指尖上烙下轻轻一吻,就如同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是在佛罗伦萨举行的自然科学会议上。
她和安东尼·谢顿·苏尔都在受邀的主讲者的名单上。她归属于医学,而他属于心理学。也许是排版的原因,他的名字和她的名字在同一行,之间隔了两道暗纹和一小段空白。
“澹台小姐?”轻柔又带着些沉哑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很荣幸能在这里见到你。”
他说澹台这个姓氏时发音标准,让澹台楚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那是位年龄在四十余岁左右的男性。他的发丝整整齐齐地向后梳理,乌黑中夹杂着鹭灰。他有着灰蓝色、近乎透明的眼睛,眉毛紧贴着那双似乎深不可测的眼眸,形成了深重阴影。他的嘴唇是有些淡的绯红色,唇角有着天然的微微上挑,这让他身上因气质带来的冷漠得到了极好的缓和。
他自然地从澹台楚手中接过钢笔,在名单上留下自己笔迹优美、稍稍向右。倾斜的独特字迹:“我是安东尼·苏尔。”
澹台楚眨了眨眼,飞快地想起了他的资料。她在大学时一篇关于心理学的论文就参考了不少他的着作。
“我曾经看过你关于心理史学的论文,非常漂亮。”安东尼微笑着转过身看着她,“第二部分的例子很出彩……我为罗威尔只肯给你一个A…感到遗憾。”
罗威尔是审阅她的论文的教授的姓氏。澹台楚弯起嘴唇,露出礼节性的温和笑容:“感谢您的赞赏。罗威尔教授有很多独特的见解,也许是认为我的例子不够全面。”
安东尼像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罗威尔总是那么固执。我期待你明天下午的议题,澹台小姐。”
他轻轻抬起澹台楚垂下的手掌,冰凉嘴唇在她指尖上留下一吻,随即被认出他的身份的心理学家们围住。
澹台楚一边快速收回思绪,一边露出手足无措的表情,随即离开了安东尼的房间。
伸手翻过衣领,她借用的服务员的身份是伊丽莎白……而在佛罗伦萨时安东尼对她的称呼是澹台小姐或是塞西莉亚,是她多心了吗?
将那捧象征月亮、崇敬和秘密的白玫瑰扔进街头的垃圾箱,换回了原本装束的澹台楚不经意地一个侧身,确定了没有人跟踪后走进了街边的电话亭,拨通了警局的电话。
一个小时后,澹台楚隐匿在楼梯角落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警察冲进房间,房间内却空无一人。
那瓶红酒还静静地立在桌上,瓷瓶内新放入的代表盲从和不可靠的向日葵像是在讥讽她的错失良机。
澹台楚收到的第三枝花是罂粟。
在她追捕安东尼的第十四个月、大部分警察都放弃了对安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