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那作揖行礼的样子,秦蕊珠忍不住掩口微笑,对那我的蕊珠这个称呼,也不觉得怎么刺耳。反正这老爷没人时占占口头便宜,或是动手动脚已经是常态,她早就都习惯了。
数日之后,儒学正式开学,香山各都的童生,以及各族长家子弟,入学者多达四十余人,年纪有老有小,既有些老的弯腰驼背的,也有正在青年的。那位王子厚居然也列席其间,只是脸色苍白,目光呆滞,看来在澳门是没少受罪。
众人先给李炎卿行礼拜了老师,李炎卿面沉如水“都坐下吧。本官的学问,其实没什么可教你们的。都念了这么多年书,谁比谁能差多少?学问上,我能教的不多。不过我今天要教你们的,却是比学问有用的多的东西。你们如果记在脑子里,保证受益无穷。你们读书为的是什么?如果说什么明道理,知善恶之类的,就出去吧。我辈读书所求者,升官发财,四字而已。我教你们的,就是在官场如何安身立命的准则。食君禄,报君恩,一个朝廷,一个天子,一个意志,一个声音。万岁的意志,就是我们的意志,万岁的想法,就是我们的行动指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样念了几遍之后,李炎卿道:“这是你们今后的行动方针,为官指导,谁若违了这个,就别说是我教出来的。下面,教你们的,则是进入官场的敲门砖……”
李炎卿一连胡闹了十几日,就委了个年老童生代讲,反正这县试的题是自己出,想让谁中,不想让谁中,都在自己掌握之内。那陈家的子弟,却是每天提前就被赶出课堂,理由也很简单:你陈家的钱粮只肯交七成,那读书也只能读七成。
陈荣泰听了回报,气的顿足大骂“简直是胡闹,混帐!分明是欺我陈家无人。他给我等着,这次若是我陈家县试失利,我就去府里告他。有赵学道为我们做主,不信放不倒他。”
陈家宗族中有人觉得,这事怕是没这么简单,若是单纯一个科举倒还好说。但是刘朝佐既是香山父母官,自己这些人是他治下子民,与他较量,难道有什么好处?
果然不过两日就有消息传来,陈家进城做生意的族人,纷纷向族长来申冤。衙门收税时,往往是漏掉周围左近的商贩,却把自己捉住,随便找个由头,便要重罚。而陈家开在县城里的几个铺面,受害更大,往往由几拨不同的衙役轮番收税,或是有无赖上门闹事。
“欺人太甚!来人啊,准备笔墨,老夫这就写状子,到赵贤弟那里告他的状。你们这些买卖人先忍几天,城里的铺面,也先关一关。”
那城里的掌柜却苦着脸道:“我等关了铺面,衙役们也能破门执法,此乃香山新模式,关门何用?”
“这……一切全有赵贤弟为咱们做主,你们就不必多说了。且自效法韩淮阴,只待青天做主。”
这边除了收拾陈家,县试的事也没落下。秦蕊珠已经从四书中挑选了两道题目,作为这次县试科举的试题。李炎卿又请秦蕊珠动手写了几篇范文,然后在上课时,当作教案发了下去。让众人背熟记牢,不过陈家的人,不出意外的没拿到范文。
李炎卿这日正摩拳擦掌,准备给陈荣泰来几个厉害的看看,让他知道什么叫破家知县,灭门知府。却不想梁瑞民一脸慌张的冲到了衙门里,一把抓住李炎卿道:“刘大老爷,这回你一定要帮我。只要你这次帮了我,那十顷地我全不要了,都送给你。随你和佛夷怎么去谈,我保证不再介入。你欠我的债,也一笔勾销。”
“梁员外,咱们话要讲清楚,是衙门欠你的债,不是我欠你的债。另外,你这次这么焦急,莫不是几个孙女婿一起反了?这个好办啊,装到船上,送到卜加劳那,他那盖厂房正在用人。再不然押到盐田糖厂也好,那两个地方都用人。我看王子厚做了几天工,人就变的听话多了。”
“大老爷休要取笑,这次是要救命的,不是那些鸡毛蒜皮的事。老夫我的儿子被人绑了票,还望大老爷做主。”
绑票?李炎卿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梁瑞民的儿子也有人敢绑?可他略一思忖,心里有了个想法,便问道:“绑令郎的,是不是那个什么洪四妹?当初在春风楼,我记得这婆娘曾经放出狠话,说你们两家结的是死仇。可是我问你几次,你也不肯说,难不成是你这老江湖斗不过这女江湖?”
梁瑞民一脸的无奈“大老爷所言极是,老夫确实是老了。斗不过这等胡冲乱打的强人,像这种女疯子,根本不同你讲江湖规矩,想怎么干怎么干,老夫若是年轻二十年,倒是能跟她见个高低。眼下,却是不成了。”
第七十九章 告白
他与洪四妹的仇恨,若是在江湖上说起来,根本就没什么可以谈论的价值。其过程既不惊心动魄,也不婉转曲折,也没有多角恋爱,老牛嫩草,先x后杀等劲爆情节。
无非就是十年前,两支海盗抢夺地盘,一方无耻的勾结了洋人,将另一支海盗打的大败亏输,头目中了枪弹,落海而亡。体现了买办势力的无耻卑鄙,不讲江湖规矩的卑劣本质而已。
可是没想到,那位头目有一位未亡人,却侥幸逃生。而这未亡人还有些手段,居然重整队伍,又养成了气力,现在回来找梁瑞民报仇。
而梁瑞民此时锐气已失,却是斗不过这士气旺盛的老冤家。连吃了几个亏之后,就想着封刀收山,金盆洗手。却不想那洪四妹不肯罢休,从水上追到陆上,就在前两天,将梁瑞民的长子梁来魁绑了,并放出话来,要么由县令做中人调停,要么就等着给儿子收尸。
“去年的时候,老夫的副手我那瑞虹兄弟,就被洪四妹绑了票,之后又撕了票。如今却轮到了来魁,老夫老了,不是当初了,不想再承受丧子之痛。大老爷,只要你帮了我这一次,今后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这香山县,谁不听你的号令,老夫第一个帮你对付他。”
李炎卿却一摇头“梁老,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必说糊涂话了。洪四妹是你的仇人,不是我刘某的仇人,她要我去做这个中人,我如果出了头,岂不是告诉她,我香山衙门和你梁老爷,坐同一条板凳?她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还不一把火烧了我的衙门?”
“刘老爷,洪四妹非要你出面做保人,这倒是透着点诡异,不过却不至于非要闹到出人命的地步。据我想来,她八成是想招安,而想找个官府的人出来做保人而已。如今朝廷风声越来越紧,海上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谁不想给自己留个后路,她找大老爷,也许就是想要招安。”
梁瑞民往日里总有份枭雄的威风,可如今却是没了这派头,就差跪下来求情了。“我年轻时作恶多端,到现在只剩来魁、继魁两个仔,若是来魁也被撕了票,老朽的命也就去了多半。只要大老爷肯帮忙,老夫的家产,情愿送你一半。那些盐滩、糖厂的股份,我全都交出来,都不要了。大老爷不是想要清丈田地么?我梁家帮你搞定。”
李炎卿沉默不语,这梁家的支持,对他而言**力确实不小。梁瑞民虽然在海上不复过去的威风,可客观上,依旧是执一方牛耳的强人,如果他能全力支持自己,那么今后县里的工作确实好做了。
就拿这清丈田地来说,眼下香山的田地数目,就是一团乱帐。可是要清丈田地,却又离不开这些宗族豪强的支持。若是梁瑞民言而有信,这香山县第一大问题:钱粮,就能彻底解决。
见他在那沉默不语,梁瑞民只当是价码不够。终于一咬牙,“大老爷单身上任,身旁也没有个贴己人伺候。老夫那五孙女,就是那宝珠,如今还没嫁人呢。只要您能把来魁救出来,我就把宝珠送到衙门里,给大老爷铺床暖被。”
“梁老,若是让本官出手帮忙,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家那些无盐孙女,还是自己留着找倒霉蛋上门吧。我可以写一封书信,请广州方面发兵,直接抄了洪四妹的老窝,不是更方便一些。”
梁瑞民却把头摇的如同拨浪鼓“那洪四妹老营所在地处偏僻,无从找寻。她这路海贼,又是如同陆地的游匪,一击即走,没有什么固定地方容身,想要剿灭十分困难。再说,若是发兵攻打,我儿性命该当如何?灭贼也是后来的事,眼下,还是要先把人救出来。至于发兵,那是将来的事。”
李炎卿道:“那既然如此,且容本官准备准备,尽量帮你把大公子救出来,不过这事本官不敢打十分的包票,只能说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