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军用力地点点头,郑重地将录取通知书收好。那天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顿丰盛的晚餐。饭桌上,周军听着父母的叮嘱,脑海里憧憬着大学生活的模样:宽敞明亮的教室、藏书丰富的图书馆、志同道合的朋友……他暗暗发誓,到了大学,一定要继续努力,抓住每一个机遇,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不辜负父母、六叔的期望,更不辜负自己多年来的梦想与坚持。
蝉鸣在枝头渐歇,盛夏的暑气却还未完全褪去,周军怀揣着那份来之不易的录取通知书,满心憧憬着即将开启的大学生活。在等待开学的这段日子里,他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干活愈发卖力,主动挑起了家里的重担。往昔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青涩少年,如今已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家中支柱,无论是搬运沉重的橡胶原料,还是跟着父亲跑东跑西送货,他从不喊累,黝黑的面庞上总是挂着坚毅的神情。
周军深知,父母为了供他读书、维持家里的生计,这些年吃了太多苦。父亲常年奔波在拉货的路上,风里来雨里去,还因为煤矿事故,落下了腿脚不灵便的毛病;母亲操持家务,还要兼顾橡胶生产的琐碎工序,双手粗糙干裂。如今他考上了大学,虽说给家人带来莫大的欣慰,但往后的开销也不小,他想趁这段时间多挣些钱,帮衬家里,也算是尽一份孝心。
然而,命运的轨迹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天有不测风云,变故突如其来,搅乱了这份平静。
那天,父亲像往常一样前往偃师拉原材料,工厂的订单催得紧,为了一趟多拉些货、节省成本,父亲咬咬牙,往车上装了满满当当的橡胶原料,车子被压得嘎吱作响。返程途中,离家还有500多米的地方,有一段陡峭的大坡,车子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像是不堪重负的老牛,车轮在原地打转,就是上不去。父亲心急如焚,权衡之下,只好提前把货卸下来一半,这才勉强稳住车子,缓缓爬上了坡。到家后,父亲满脸疲惫,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大口喘着粗气。
周军见状,心疼不已,连忙递上一杯水,说道:“爸,您歇着吧,剩下的货我去拉。您这一路太累了,别再折腾了。”父亲抬头看着懂事的儿子,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行,军啊,你小心点,那坡不好上,拉不动就别逞强,大不了再跑一次。”周军应了一声,戴上手套,推着那辆略显破旧的三轮摩托车就出了门。
来到卸下半车货的地方,周军望着散落一地的橡胶原料,深吸一口气,撸起袖子开始装车。一捆捆橡胶原料沉甸甸的,他憋足了劲,双手勒得通红,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货装上车。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周军小心翼翼地跨上摩托车,拧动钥匙,启动车子,挂上一档,缓缓松开离合,车子颤颤巍巍地向前挪动了。
可这毕竟是周军头一回独自拉这么重的货,对车的性能还不够熟悉,档位和油门的配合略显生疏。车子艰难地爬行在坡上,发动机嗡嗡作响,像是拼尽了全力。行至坡正中间时,周军明显感觉车子动力不足,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他心里一紧,知道此刻应该降一档,增加扭矩,可慌乱之中,操作慢了一拍,车子“突突”两声,猛地熄火了。
周军的心瞬间悬了起来,半坡起步本就不易,何况还是满载的重车,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考验。更棘手的是,父亲这辆车因为腿脚不便的缘故,启动装置经过了改装,打火不是常规的电启动,而是靠一个拉手带动链条来打火,操作难度陡然增加。
他定了定神,重新拧动钥匙,试着拉起打火的拉手,同时轻踩油门、慢抬离合,想要让车子重新启动。可车子像是跟他较上了劲,试了两次,均以失败告终,发动机只是象征性地“哼哼”几声,便没了动静。周军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后背的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无奈之下,他盘算着先下车,用石头支在车轮后,稳住车子,这样只操作油门和离合,说不定能好一些。主意已定,周军缓缓拉起手刹,脚也死死踩住脚刹,车把上的刹车更是攥得紧紧的。由于坡度实在太大,停车的时候,他是脚刹、车把刹同时发力,才勉强让车子停稳。此刻他刚一下车,双手还紧紧捏着车把的刹车,变故却瞬间袭来——车子像是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向后溜去。
周军大惊失色,本能地伸手去拽车子,想要阻止它后溜。可车上满载的橡胶原料太重了,岂是他一人之力能够抗衡的?他咬紧牙关,双脚在地上拼命蹬踏,试图稳住身形,然而一切都是徒劳。车子带着巨大的惯性,继续向后滑去,慌乱之中,周军的衣服袖子被车上的某个部件卡住了,他整个人被车子拽得一个踉跄,跟着车子一同向坡下栽去。
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周军连同货物一起掉进了坡下的一块小田地里。万幸的是,车子在滚落的过程中,卡在了半山腰的一棵大树上,车身倾斜,摇摇欲坠,要是车子也跟着翻下来,砸到周军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打破了村庄午后的宁静。对面的邻居正在院子里忙活,听到响声,心头一紧,立马意识到是周家的车出事了。他丢下手中的活儿,一边朝着事发地飞奔而来,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周家的人呐,出事啦,快来人呐!”邻居第一个跑到周军身边,只见他满脸是血,头上一道约有四指长的大口子,鲜血往外冒,那是滑落时被树杈划开的。邻居心急如焚,顾不上许多,急忙用手死死捂住周军的伤口,试图止血,嘴里还念叨着:“军啊,你醒醒,撑住啊!”
不一会儿,周军的家人闻声赶来,看到眼前这一幕,母亲当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周军身边,颤抖着双手想要抱住儿子又怕弄疼他;父亲眼眶泛红,满脸自责,恨自己不该让儿子去拉货。众人手忙脚乱地把周军抬到路边,有人撒腿就往村医家跑去。
村医背着药箱匆匆赶来,拨开围观的人群,蹲下身子,迅速掰开周军的眼睛,仔细查看瞳孔。周军此刻意识模糊,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疼痛难忍,看着村医的举动,他迷迷糊糊地想:我是要不行了吗?为什么医生要看瞳孔?还没等他想明白,村医又有条不紊地检查了他的全身,一番仔细查验后,确定只有头部外伤,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们给周军弄到家,村医从药箱里掏出消毒棉球、纱布和针线,简单清洗了伤口,随后戴上手套,开始缝合。周军疼得“嘶嘶”直抽冷气,母亲在一旁紧紧握着他的手,泪如雨下,轻声安慰着:“军啊,别怕,忍一忍,马上就好了。”缝完9针后,又打了破伤风,村医又麻利地给他输上液,还叮嘱周军的家人要密切观察他的情况,谨防感染。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村医才收拾好药箱,起身离开。
输上液体后,周军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或许是惊吓过度,他沉沉地睡了过去。家人看着熟睡的周军,满脸心疼,却又暗自庆幸他捡回了一条命。在村民的热心帮助下,大伙齐心协力,用绳索、木板把车和剩余的货从沟里运了上来。车子受损不算严重,大灯撞碎了,车把也有些变形,修一下还能继续用。
这场意外,像是一场噩梦,给周军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此后的日子里,他时常半夜从梦中惊醒,梦里都是车子翻滚、自己坠落的惊险画面,冷汗浸湿了被褥。每次回忆起事发时的场景,他都心有余悸,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日子在担惊受怕中一天天过去,开学的日期却不等人,如期而至。周军头上的伤虽说好了,可缝合处的头发参差不齐,有一块没一块的,模样有些滑稽,他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满心无奈。正值青春年少,谁不想仪表堂堂地踏入大学校门呢?可事已至此,也没了别的办法。他默默收拾好行囊,把录取通知书小心翼翼地夹在笔记本里,又往行李箱里塞了几件简单的衣物、日常洗漱用品,还有那些陪伴他多年的学习资料准备启程,去大学报到。
每当夜深人静,周军躺在床上,手指轻轻触碰头上那块伤疤,心中感慨万千。那场意外,虽曾让他陷入恐惧与绝望,但也让他更加懂得珍惜当下,懂得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真谛。如今的他,正怀揣着希望与勇气,将在大学这片新天地里茁壮成长,向着未来,大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