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这几天以来有很多问题,但几乎都没有得到解答。所以他对于门的另一边的沉默不以为意,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能不能请您告诉我,我究竟还要待多久?我总是不回去,我的父亲会担心的。”
至于随身物品和那失踪的九个利弗尔,维克多在心底已经放弃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越来越远的脚步声,虽然渐渐轻了,却越发沉重地击打在他的内心。
“难道要关一辈子?”维克多不知怎地产生了这种奇怪的想法,但很快就自我否定了,“就算是抓了野兽养着玩,也不能一直放在笼子里不出来。”
对方肯定有什么目的。但这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维克多实在是想不出来。这事儿太怪了,完全不按诗人们故事的套路走。即使是最爱幻想的少年郎,也不至于认为对方是想磨练自己的心性来给予一场富贵,何况维克多还不那么爱幻想。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四天。这些天里,维克多动的也少了,胃口也慢慢变得差了。他在白天会静静地仰望那一方小小的天窗,欣赏阳光照射进来形成的光晕。在他的心中,则是在怀念那些穿行于林间的自由生活。虽然忙碌且危险,不似这黑牢中饭来张口,但却要有趣地多。至少开弓瞄准的时候知道自己要干嘛,松弦的瞬间能在意是不是射中。总好过在这黑牢之中,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将要如何。
终于,在第十天的早晨,维克多彻底懒了下来,靠着门边的墙坐着,眼睛看着静静挂着的活动挡板,等待着那从不断档的饭食的到来。
门开了。
维克多的目光还滞留在那块挡板原来的位置。他看见了一双皮靴,似乎是鹿皮的,做工应该是十分精细,并且保养地很好……吃的呢?
等等,靴子?
维克多猛然抬起头,目光急速扫上了对方的脸庞。他觉得自己见过那张脸,就在不久之前。维克多一下站起了身,呆呆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这个熟悉的人,然后怪叫一声,一步跨到了对方面前。
“先生,您终于来了。”维克多拽住那人的衣袖,瞥见对方微皱的眉头,于是讪讪松手,“您是来放我出去的吗?还是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吗?”
“我确实是来送你出去的。”那人看着维克多,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跟我来吧,这一顿不在这里吃。”
说完,转身出了牢房。维克多愣了一下,随即跟了出去。
无论如何,跟着这个人,能出来。维克多虽然心中七上八下,对于这件事情还是看得十分透彻的。
走过一条宽敞的过道,爬上三十多级楼梯,再拐上几个弯,那人将维克多带出了监狱。这时维克多才第一次确切地知道自己的所在:博尔多镇上的监狱。
“难道是当官的?”维克多不动神色地跟在那熟悉的男人身后,心中思忖着,“但我没得罪过人啊……”
没有时间多想,那男人将维克多带到了一辆马车边上,退开一步,示意维克多先上。维克多走近车门向里边张望了一眼,靠另一边还端坐着一个人,知道此番是脱逃不了的,于是他乖乖地上了马车,没有说一句废话。
马车是封闭的,但因为钻了许多通气孔,所以也不觉得特别闷。走了大约有一个小时,维克多感觉身下的颠簸突然消失,知道是到地方了。他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一低头,跟着边上带他来的那个男人走出马车,准备迎接自己的命运。
扑面而来的,是一片枯黄的叶。维克多侧身闪过,目光扫过眼前落叶纷纷的树林,不知为何,心情好了起来。
“你是个猎人。”一个柔和的男中音打断了维克多对于山林的感触,“你是个猎人,没错吧?”
这个带着磁性的声音,维克多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他将脑袋转了过去,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震惊。
“王……王子殿下?”维克多瞪大了眼睛,然后倒头便拜,“见过王子殿下。”
这也是从那些故事里学来的。之前沿街而站,不必太过拘礼,但此时相对而立,平民仰视权贵的敬畏之心占据了上风。加上自己的性命似乎也是掌控在对方手中,维克多不敢不跪。
当然,是单膝跪地。双膝是对神的敬畏。
站在维克多面前的人,正是那一日骑着白马巡街的佛伦斯王国三王子私生子查理。此刻他已经将那身精良的甲胄给卸了下来,只穿着贵族们行猎时常穿的猎装,腰间挎剑,身旁有侍从捧着一面画着王室纹章的圆盾。盾牌蒙着铁皮,边缘厚实,一看就是好东西。
查理并没有理会维克多那恭敬的态度。他皱着眉头,俯视着自己脚下不远处的维克多,哼了一声。
“殿下在问你话,平民。”带维克多来到这里的那个男人——毫无疑问,他就是当日跟随在查理身后擎旗的骑士之一——用脚碰了碰维克多,“你应该正面回答。”
“啊……是,我是个猎人。”维克多把头越发低了下去,然后缓缓抬起,迟疑道,“不知王子殿下有什么吩咐?”
查理王子微微一笑,笑容和蔼。他慢慢走上前去,搀扶起地上的维克多——这让维克多受宠若惊,越发唯唯诺诺。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等了那么久。”查理王子松开手,看神色似乎并不嫌弃一个十天没洗澡的猎人身上的肮脏,“之前有别的事情要忙,所以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