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晶派人来告知决定已是两日后的事情,来的人是越晶最信任的丫鬟,她表现得十分小心谨慎,只简单传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去。
两个孩子终日与知雪和小石头为伴,渐渐熟稔起来。
长久以来我都怀揣着一桩与知雪息息相关的心事,以前在东宫时我与她虽同为宫女,可她却一直将我当做主子看待,这些年世事更迭她却仍是一如当初跟在我身边。我一直希望她能像吟秋一样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一二。
宫中女子的年华是世间最经不起蹉跎的宝贝,曾有数不清的宫女籍籍无名地老死在深宫的每一个角落。
我不希望知雪也踏上这条路,更不希望她成为深宫女子争斗的牺牲品,唯一的办法便是趁着这一次难逢的机会一同将她送出宫去。
我向来自诩无畏,时至今日终于还是发现自己原来有那么多害怕的东西,最怕的便是离别……
又过了两日,越晶的心腹丫鬟将两张写满逃亡计划的纸条藏在头发里,混进宫送到我的手中。
计划很周详,每一个可能会发生的危险都被考虑其间,逃亡的目的地有两个可供挑选,一个是东夷另一个是西勐。两个都是天下人口中的蛮荒之地,在我们眼中却是避世的好去处。
子弗仍旧日日亲临麒麟殿,见到两个孩子时眼里并未流露太多情绪,也没有命人将两个孩子带走。
没有人知道我的眼睛已经恢复如初。这一次我清楚地在子弗眼底看见赵良媛所谓的情深意切,可心底却像一片结了冰的湖,激不起一丝涟漪。
赵良媛的最后一个遗愿,因逃亡计划一连搁置了数日。一切商议妥当之后我们特意挑了一个万里无云的晴朗之日来到了浮碧池。同行的除了知雪便是子弗。
我频频回首,为的就是看一看子弗眼中会不会出现一丝一毫的追忆,可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仍旧是那么地让人难以捉摸。
朗日下的浮碧池上一派欣欣向荣。完全感受不到那日夜里的绝望和寒冷。
盛放骨灰的白瓷坛子,触手沁凉。灰白的骨粉一点点从指缝间流泻而下,落在碧澄澄的池水中一点点弥散开。
“守不住心尖上的人,守得住这一池繁花也是好的……”
我眯着眼望着子弗说,“回首来时路,竟死了这么多人。先是何秀云再是刘玉和周梦琳最后是赵欢儿,还有许多我不认识的旧人都不在了。细细一数,你我身边的人已经少得可怜……”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我,我伸出将坛子递到他怀中:“生前你没真心待过她,死后你也该送她一送。”
子弗低垂着眸子看着怀中的白瓷坛思索良久,最后却摇摇头还到我手中:“从前总是骗她,如今一个听够了,一个骗够了。再不要有半点牵扯才好。”
明明是带着些许悔意的话,他却非要说得绝决冷淡。
我望着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心底油然而生的索然越来越深重,掖在心底的那桩心事深重得让人难以喘息。
“那我呢?”我捧过一把骨灰继续往水里撒着,挣扎半晌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你可曾骗过我?”
“没有!”他坦然自若地说,“我从没骗过你。”可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却在某一瞬紧紧地收缩着,随后便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流露着难以言喻的心虚感。
我忍不住哂笑自己,什么时候我也学会了鉴貌辨色的本事。
捧着骨灰一声接一声地笑着,笑到最后低下头对着坛中的骨灰说:“你听见了么?他说他没骗过我,我该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