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你过来一下。”窗外传来顾老师的声音。
顾海平没有答应,径直走去东房,对父亲他多少还是有一些怨气的。
“给,这是4500块,我只能给你拿出这么多,剩下的已经没有了,你看咋办?”顾老师仍然不减父亲的威严。
“那……”顾海平说不出什么。
山丹进门说道:“咱们有钱从钱上说,没钱从理上说。我这几天所说的也是这个道理,儿子的钱老子花了,天经地义。你们说花了,我不会觉得难过和委屈,但你们说他没拿回来我就不高兴!吃了苞谷还有个屁放不是?别说不好听!话糙理不糙!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顾海平扯了山丹的衣袖,说道:“钱已经拿回来了,4500块。”
“我知道,剩下的钱我可以不要,但咱们的话咱们的理一定要讲明白、说透了,别合着我们是花自己的钱,日后却说我们逼迫老人拿出钱给我们花呢!今天家里人都在,我们把话放在这,谁有意见摆在桌面上说清楚了。”山丹摆脱顾海平的拉扯,四平八稳地坐到炕上继续说。
“没有,一家人哪有那么多道理讲?你多花一点我少花一点都没啥。”顾老师装出一副家长大度的样子。
“那可不行!花自己的钱理直气壮,花别人的钱得看人脸色,我花的是我自己的钱,剩下1190块我可以不要,但你们记住是我给你们花了,别花了我的钱还骂我是傻瓜呢!今天这点钱我拿的是自己的。”山丹一本正经地把这番话说完,又一次用锋利的眼光扫视了所有人。
一家子像商量好一样都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山丹拿起炕上的钱,拉了顾海平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山丹和顾海平把所有的东西都打包拿到火车站去托运。还有山丹平时积攒的一盒子硬币,换回260块钱。
第三天的火车是傍晚时分的,两个人提着几大包随身携带的日用品挤上火车,到了卧铺车厢。
山丹是第一次坐卧铺车,上车后安顿好行李便上床躺了下来。她回想起这几天来的经历心内不免凄凄,如此情形将来的境况可想而知,不会有好结果的。山丹被自己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看看坐在窗边陷入沉思的顾海平,她的心忽然地抽搐了一下!一种钻心的疼痛袭来,令她不自禁地“啊”出了声。
顾海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听到山丹的喊声,他一度茫然的眼神望着窗外。
深秋了,夕阳西下,在暖黄的阳光里深绿的原野披上一片金色,高高低低的山峦显示出生命积淀了的深沉,就在这个远离家乡的深秋他再一次感到无比的伤悲。
想想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努力和所受的限制和委屈,作为一个男人他是那么努力地理解和谅解着父母的不易,他是那么努力地为他们背负起本不该由他来背负的沉重,贫穷是可以战胜的,但若为贫穷而逼疯了的品格才是要命的。而他的父亲,为了什么?居然可以不顾他的艰难?
他只能这样理解:在他的父亲认为无论多难他是家里最有本事和最有办法的一个,苦了他委屈了他他都能理解和化解,他也有本事度过难关。
“可是父亲啊!你起码该事先和我商量啊,凡事也该分个轻重缓急啊,如今的现状不再是我一个人了啊,我要担负起一个家,我要为人夫为人父啊,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叫我怎么生活啊?”顾海平不禁喃喃自语了起来,两道浓眉攒到一起,这一次他有点不再轻易地谅解了。
山丹在中铺辗转反侧,心痛来袭一瞬即逝,但那种从未有过的痛是那么电闪雷鸣般激厉。她按住自己的檀中穴用力揉搓,以解开几天来像大石压胸的感觉,她好像有点喘不过起来,胸口憋闷的厉害。
她明白是自己的心脏又没有跟上身体、环境的变化。几日来激烈的心思运作远远超出了它的承受能力,这么大都没有几次用过这么多心思,它一直跟着自己稳稳妥妥地干着不疾不徐的活儿,偶然高强度的刺激使它应接不暇,现在它在她终于可以安静下来休息时候,它便不顾她的疲累开始较起劲来。
山丹有点愤恨地捶了几下胸骨,压榨感稍微减轻了一些,或许心脏也像有些人不知好歹,只有遭到回击时才会走上正常正规之路。
她不再想什么,只想好好休息一下。她太累了!
孩子在肚子里轻轻动了一下,几天来山丹都没有注意肚子里的孩子的情况,胎动的感觉都没有注意。她处在一种激愤和忧虑之中,孩子乖乖地没有出任何问题。此时,她才有点后怕!这么折腾,这么费尽心思、惮尽竭虑为了什么?孩子的安危却不曾注意,她又生出一种自责。
这样思来想去折腾了大半夜,听着车轮和铁轨撞击的有节奏地“哐哐”声,她凌晨才稍稍眯瞪了一会儿。
听到顾海平轻轻叫她的声音,山丹爬起来问:“到站了?”
“还没有,你咋样?没事吧?”顾海平问。
“我没事,不过还有点困。”山丹懒懒地回答。
“我听见你一夜都翻来覆去的,没有睡好吧?”顾海平把手放在山丹的额头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