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那看来理解得花好一阵子~”人偶未见得有多么沮丧,反而陷入了沉思,抵着下巴摸腮,“可惜,人类的纠纷我无力顾及也不感兴趣,不过——我好喜欢看他们犯蠢的样子。”
娜莎轻跃起身,溜在考奈薇特的背后,突发拍打她的肩膀,“哎,愚蠢并非他们的盼望,但一个人被无形的容器困在里面,他怎么能知道自己看到的东西没有被罩着?”
考奈薇特毫不吝啬自己的恶意,“或许他本身脑袋就不灵活呢?”
“好痛!”娜莎被陶瓷咬了一口,却不想还手,任凭她逐渐懈怠,才好把手收回,“也不能怪他们,天生愚钝本就很惨了。”
“若要真怪罪,你就看看那些活在容器里,别人帮他从容器出来,被困着的人却不肯逃出,还嘲讽外面的人。”拉雅赶在千金之后照看她的伤口,并无大碍之后才好放手,“有些红肿,但不至于啃出血。”
“没事,回头……”
萝莉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众人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个,没……对不起。”
人偶僵硬行事的本性暴露无遗,诚惶诚恐地看着她最亲密的朋友,每分扭头相望的时候都极不流畅,甚至还会倒摆些许。
“没事,回家我们再探讨自然哲学的问题。”她抚着红肿的印记,脸色愈发阴沉,每个词之间的停顿都会引来一阵寒风,“廷臣之罪我尚未看得清楚,但我倒是很想了解咬合力反馈在你身上的时候,陶瓷和金属会不会发生形变。”
“呃……呃呃……”
人偶被吓成石像状,杯碟牢牢粘在她的指头面,仿佛从来都是一体的。瞳孔被意想不到的后果磨蚀了色彩,几乎与眼白融为一体,但眼珠就要瞪掉出来,口也合不拢,下巴和上颚有意远离对方的默契,全都是因为惊惧所为。
“我想她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了。”道格不忘替小家伙说话,“她平时也有样学样,别忘了,考奈薇特是人偶,你与她的经历都是投射的一部分。”
“情感投射……我没想明白,她明明有鲜活的个性。”拉雅将手放在腹前,轻挎她们的肩膀,拿走人偶手中的茶具,一碰而倒,眼皮也不知道怎么就合上了,睡得有些安详。
“避免她冷清的需要,考奈的个性也是赐予的。本质上,它的父母期待且自身的个性所影响,因强烈且真诚的愿望诞生的产物。”罗比士爵士莫名伤感,右手手置在心脏之前,左手靠背而瘫,“只是一味地渴望因而活跃,我怕她……”
娜莎抓到道格的话末,也惴惴不安起来,“她能意识到自己是能思考的个体是好事。但……你刚才说什么?”
“考奈的性格仍是关怀你们的,但不要利用关怀让她做一些不能及亦,或者能及却自伤的事情。我能感受她的咬合,并非出于恶意,她显得没有同理心,更是一种玩乐的态度,因为她本就没有要求对外界有同情的必要,应该享受快乐。她很喜欢你的长兄亨利,你知道为什么吗?”
大小姐显得有些沮丧,但也庆幸,“因为无拘无束的玩乐,在同样落寞疲惫的时候,不需要满足谁,只管当对方的玩伴,什么话也不忌讳。反而感觉是我禁锢了她。”
“你和他都很有意义,考奈薇特知道谁有分量,她同样在分享自己对大家的喜爱。”查翁男爵知晓心中的苦涩,又给命仆人给他们上茶,“感觉大小姐经常为他人着想呢。”
“才没有呢——我心情好,就帮,心情不好,就不帮。”
“虞曦有一位学识出众,道德高尚的老人曾说:‘言行是窗纸,行动才能打穿纸,看出人内心的真实想法。’有时候在街上,你被街坊说以前的事情,心情自然麻乱,但我没见到哪个贵族千金愿为集市上的纷争调解的,你是头一个。我知道你很容易为别人动情,敏感的心很容易招致自己的痛苦,但你很想令别人也快乐,是吗?”
“你好烦!”萝莉紧咬着牙,眼里貌似有东西夺框而出,“听你的废话,我不如走——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宅邸的主人察觉到怠慢之道,脸色忧虑而内疚,“抱歉,是我太失礼了。我嘴拙,看着我诚挚的份上。”
整个客厅的活物都沉默了片刻。
“当然没有怪你。”娜莎有些疲倦,摸着脸颊浅摸揉捏,迟疑了好一阵子,忧郁浮现于前,“对不起,只是……知道我的个性,也就不必再重复,心里会不好受。”
“请给大家留一些合上眼皮的时间,那自然就会想明白。”人偶缓缓说出话,她的睫毛上下交错,不得动弹,学着和人一样屏息,疑虑自她而起都消失殆尽。
只是人们认为考奈薇特陷入不安导致的瘫痪之时,机械之心仿佛长满耳朵,一路沿着陶瓷的表面吸吮着周围的谈吐,直到刚才诉说的话时也一同扯着天蓝的边缘,蔗糖碾薄如纸的透色,那双手所拥有的心灵才反应回来。
“被人识破的滋味很不好受吗?”
只有佩着发条的人才能相通的心意,能识得这些声音,幽沉且让人安宁。
少女在低语,“我也许太自私了……”
“你有权力拒绝,但你又后悔。”
“是,感觉到他人的不快,这不是我所希望的。”
“早料到有这样的心态,你还真舍得打磨自己。我喜欢——伤感伴随着对凡世的期盼和怜悯,痛苦于此却又享受于此,怪不得被人说是小哭包。”
“眼角很酸。”
“没事,你爱伤感,我陪你伤感,爱做哭包,我给你递手帕,你害怕没有同话的人,我就在这里,只到我毁坏为止。”
“我只能说一声,无论多么简单也好——谢谢。”
化作幽蓝绿色的两个灵魂,在各自心理上的映射相互拥抱,仅是这样就足以欣慰了。
出庭院以外之后,查翁男爵带少女们走到附近的郊野梳洗自己的所见,一处平原泥路往似无奇,怀揣的伤感随着凉风和碧草全都被携走,泥路身旁有几处薄荷和甘菊,娜莎凝视着它们,眼神从未走失,在沉思和空想之间摇摆,大抵是身边的患难不再扰攘,但别人的不悦难以摆脱的困扰。多次没能摆脱注视他人感受的轮回,忧郁和压抑如俯冲在身边排翅的鸟,打在她的眉间一样。
但不久之后,一队不寻常的列兵连队从泥路行走,在响彻辽阔之地的小号军令叭叭之后,神气活现的人们映入他们的眼帘,高唱着民间的乡谣,行至一半时,娜莎也被惊到,再度眨眼,她看到了师傅,匆忙碎步赶跃在前,似离弦之箭嗖跑在长官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