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大度地一摆手:“你我同宗血脉,何必客气!”
两人又寒暄些家常闲话,刘备得偿所愿,心里惦记着还在外厅等他的诸葛亮,便起身告辞欲走。
刘表叫住了他:“玄德,问你个事。”
“何事?”
刘表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笑:“听说我那侄女婿如今拜在你门下?”
刘备的心再次从胸中跳上嗓子眼,怦怦地激烈跳动着,他不知刘表问他这事的真实意图,更不知如何回答,只得简短地吐出一个字:“是!”
刘表轻磕脑门:“怪了,我几番劝他来荆州做个一官半职,他总是推托不肯,如何玄德竟请得动他?”
刘备含含糊糊地敷衍道:“人各有好吧。”
刘表面无表情地躺了下去:“无他,表随意一问,玄德无须放在心上!”他声音放得低了,像是从梦中发出。
刘备如释重负,匆匆一揖,反身便走,生怕多留一刻,惹出刘表的反悔。
在长廊的尽头,迎面过来一人,那人大约看见是刘备,想闪身躲去一边,可刘备走得太快,到底没能躲过。
刘备也看清那人了,热辣辣的阳光下两个人居然同时放慢了脚步,目光里都有剑一样的冰冷仇恨射出来。
“玄德一向可好?”蔡瑁假装的笑脸仿佛一张捏坏的面饼。
刘备一拱手:“好,命大死不了!”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一蹬足踏步而走,甩起的衣袖扫到了蔡瑁脸上,把蔡瑁气得脸发绿,却不敢发出一声。
他见刘备走远了,口里小声地骂了几句,才沿着长廊走下去,径自走到刘表榻前。
“德珪来了。”刘表立起身体,挥手示意蔡瑁坐下。
蔡瑁款款坐下,悄悄地问:“刘备找主公有什么事?”
刘表淡漠地笑了一声,把刘备刚才的话重述了一遍。
“那主公都应允他了吗?”蔡瑁问。
刘表无所谓地摆摆手:“他说得恳切,我自然都答应了!”
蔡瑁顿足叹道:“主公怎可答应他,他分明是别有企图,安抚流民,是为征兵扩充实力,入据樊城,是为胁持襄阳,此人用心险恶,不可不防!”
刘表忽地大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蔡瑁迷糊了:“主公既然知道,又为何全都应允了他?”
刘表冷声一笑:“无论安抚流民,还是入据樊城,殊途同归于一:募兵!兵力充实要靠什么,靠钱来养,他刘备哪来的钱,没有钱养什么兵?我之所以答应他,一为给他一个面子,二嘛,好让他为我们守住襄阳门户。”
蔡瑁透彻明白了:“主公高瞻远瞩,瑁不及也。只是,瑁总有隐忧,刘备野心勃勃,不甘居于人下,主公要早定大计!”他咬重了字音,眼睛里射出凶毒的光。
刘表凝看着一束月季花,很久很久没说话,半晌,很轻地说:“德珪,我问你,你是不是曾经派杀手刺杀过刘备?”
蔡瑁震惊,瞬间的慌张让他险些失态,他连连摇头说:“绝没有的事!”
刘表转过头看他,一丝冰冷的笑容贴在眼角:“你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我只有一句话,刘备不可杀!”
蔡瑁哪里敢问个所以然,低声辩解道:“主公休听谣言,瑁何敢行此莽撞之事,定是他人谮恶栽赃!”
刘表冷冷的:“我再送你一句话,别把私欲搅进公事!”
蔡瑁悚然危惧,一句话也不敢辩白,虽然毒辣的太阳劈头盖脸笼罩全身,后背心却冒起了一股冰寒彻骨的冷气。
※※※
荆州牧府外厅,五楹厅堂明亮空旷。诸葛亮静静地端坐,唯那白羽扇在胸口缓缓飘动。日近正午,太阳正趾高气扬地悬在天空中央,射出的万丈光芒,热辣辣犹如针扎,守在门后的仆役铃下早热得噼啪拿手扇风。可堂上的诸葛亮却正襟危坐,沉稳如太庙里的鼎,任天塌地陷亦不能摧折其刚直。
他没有随刘备同去见刘表,一是实在不愿意见这个姨父,若是刘表问起他为何前拒荆州而后依刘备,他还真没想好如何回答;二是如今既然归于刘备麾下,他和刘表之间便不再是纯粹的亲戚关系,他为刘备幕僚,刘备与刘表相处,他必定要百事以刘备为先,断不能羼杂了亲缘感情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