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曹操愕然,他竟自放声大笑,“好,我便要看看胸怀天下的诸葛亮如何与王师对决,我们便在这浩浩长江之上一决高下!”他扬起手,用力地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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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要到了,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团团雾气总是浮在长江上,凛冽的劲风从江面卷起,带着铺天盖地的冰冷潮湿笼罩在夏口上空。
也许是要下雨了,诸葛亮边走边想,冷风吹得庭院里的树木瑟瑟发抖,光秃秃的枝干摇摇晃晃,似乎不胜其寒。
诸葛亮进门的时候,刘备正歪在棉褥上看书,抬头看见诸葛亮进来,他把书轻轻一合,笑道:“孔明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欲与你商量。”
“亮也有事与主公相商。”
两人彼此笑了一声,刘备握着书想了想:“莫若你我同写一字,看看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诸葛亮笑着点点头,刘备吩咐人取来笔墨,两人背过身去,各自在宽竹简上落下一字,写毕,各自把竹简拿来一瞧,刘备写的是“孙”,诸葛亮写的是“使”。
刘备又欣慰又遗憾:“唉,事想到一处,字却不一样。”
诸葛亮摇头一笑:“事恐怕也未必想得一样。”
刘备愕然:“我写孙,你写使,皆为联盟江东之意,何谓所想不一样?”
诸葛亮取过两片竹简,用羽扇轻轻托起,点了点“孙”字道:“主公写孙,为绸缪联盟江东,共抗曹操,奈何我方刚在当阳败了一仗,士气颇有低落,而曹操势大,其锋锐不可当。风闻江东孙权驻军柴桑,或有观望之心,联盟之心不明,敌人之力太强,故而徘徊,可是这样?”
刘备点首:“正是!”
诸葛亮又指指“使”字:“亮书‘使’,虽也暗指联盟,然亮却在思虑该派谁去结盟东吴。如今曹操大军南压,形势危急不可迟延,此去江东乃为联盟抗曹,而抗曹并非易事,我们虽有鲁子敬荐盟,而东吴庙堂情态不明。因之,若遣人不当,不能说服东吴,则形势大变,我们虽暂处夏口,如何能抵挡曹操的虎狼之师?”
刘备恍然:“孔明以为该遣谁为使?”
诸葛亮把竹简放下,躬身道:“亮愿请缨赴东吴结盟!”
刘备惊住,他摆手道:“不成不成,江东路远,形势微妙,万一仓促起变,孔明该如何脱身,我又如何救得了你!”
万难之时,刘备却依然体恤,诸葛亮不由得感动:“主公毋忧,江东虽疏离,然非荆棘之地,况有鲁肃斡旋,亮定能无事!”
他见刘备仍在犹豫,又劝道:“此去东吴,一为结成两方之盟,共御强曹,二为坚定东吴战心,使其不于中道改诺,若遣使不当,则联盟不成,怎可轻忽!”
刘备长久地没有说话,直到窗外急躁的风声撞响了窗格,檐下响起一片铜铃声,他才像从睡梦中惊醒般回过神来。他望着诸葛亮,很慢地说:“罢了,烦孔明往东吴走一遭,只是百事小心!”
诸葛亮道:“亮此一去,望主公敕令云长苦练水军,旬月之间,大战将起,不可疏忽。”他略一顿,压着举重若轻的声音说,“亮以为长江一战是为扭转全局的关键,我们或可趁此夺取荆州!”
刘备只觉得一颗心怦怦跳动,嗓子冒着干柴烟,吐了吐,只是发烫的气息。他忽然明白了险中求胜的道理,也许和曹操这一仗真的是他命运的转捩点,他可以抛开让他烦恼却丢不开的道义包袱,以讨逆的名义拉起争夺天下膏腴土地的辉煌旗帜,从此拥有自己的领地,迈出隆中对的第一步。
哦,隆中对,那么光灿灿的一个目标,是他这一生不舍追求的梦想,便是被死亡扯住了脚步,他仍然奋力向前奔跑。
他的心里滚烫得像烧着一盆大火,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他把所有的狂热念头都摁下了。
门外有人叫门。
“什么事?”刘备漫不经心地问。
“江北来信!”门下回答。
“江北来信?”刘备诧异,“传进来!”
门下推门而入,捧着一封函了口的信进来,恭敬地交到刘备手里。
刘备抠了封泥,揭开盖信的检,捧着信简从头一个字往下看,慢慢地,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笑里含着愁,愁里含着悲。
“怎么了?”诸葛亮问道。
“曹操,把我女儿送回来了。”刘备错愕地说,仍然如坠梦里。
曹操果然将刘备的女儿送来夏口,用一叶扁舟,三五随从,从沔水登船,顺流东下,驶入连通沔水与长江的夏水,在夏水中一荡百里,东向行到夏水的入江口——夏口。
如辰,当这个刘备的小女儿见到父亲时,却是一副痴傻呆愣的模样。她看着刘备仿佛看着一个从未见面的陌生人,看见持刀的士兵便浑身发抖,几度慌不择路地要跳入江里,成了半个傻子,给饭吃则吃,给水喝便喝,平时抱着枕头哼曲儿,也不认得人,只念念叨叨说要去找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