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下去!”刘备的好奇心膨胀得要扩充了整个房间。
“刘洵暴戾无端,残害百姓,杀他以纾民愤,此为得民心的第一层!而自我们得益州,益州人一直对我们心怀仇怨,明加冷脸,暗相詈骂,而杀刘洵以雪民冤,正可证明荆州人与益州人非为仇雠,荆州人还能为益州人做主申冤,所以宣示罪行里不提刘洵对抗丈田令,只提民冤,此为得民心的第二层!”
刘备紧紧地凝视诸葛亮,大睁的眼睛里装满了亢奋的感激,他忽然站起身,对诸葛亮深深一拜,慌得诸葛亮拉起他来:“主公折杀亮也!”
刘备诚恳地说:“孔明行一事而获多利,收民心,抑豪强,服州士,吾怎可不谢,怎能不谢!天以孔明赐吾,是刘玄德莫大的福分!”
诸葛亮百感交集,忽而开怀,忽而感动,忽而激动,他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刘备从容地一笑:“说过好事,现在该谈坏事了。”他仄身从书案上取来一卷竹册,“看看,孙权的亲笔信,他问我们讨要荆州!”
诸葛亮一目十行地看完,合上竹册,凝神道:“主公,孙权是见我们夺得益州,怕我们势力扩大,才来讨要荆州!”
刘备冷哼了一声:“我还不知么,碧眼小儿,其心叵测,若认真计较,荆州疆域有一多半为我们自己夺得,他竟有脸问我们讨要整个荆州!”
诸葛亮筹谋道:“当然不能将荆州让出,目下之策,主公回绝了便是。就说我们初得益州,立足未稳,且还欲克定凉州,待得益州安稳,凉州得手,再谈荆州之事!”
刘备仰头一想,大笑道:“好个‘待得益州安稳,凉州得手,再谈荆州之事!’这个‘谈’字最妙,既不说不让荆州,也没说让荆州,咱们就和他们拖!”
诸葛亮平和地一笑:“不知东吴所遣使者是谁?”
“是你兄长诸葛瑾,既是你兄长为使,便由你去答复可好,他看在兄弟的情分上,也不好意思强辞!”
诸葛亮却听得摇头:“恰恰相反,亮不可去见东吴信使!”
“为何?”
“兄长来益州,身为东吴使者,事为两家公务。亮若去见,因兄弟情分闲话家常则可,互论公事却有枉给私情之嫌,话反而不好说了。”
刘备沉默有顷,一叹:“罢了,孔明既存公义之心,我岂能强夺,我亲自与子瑜会面,假以言辞,望他体谅。”他转身又将书案上的另一册卷宗交给诸葛亮。
“索性一并都说了,这里还有一件事!”
卷宗才看了三分之一,诸葛亮已是惊住,虽是意料之中,却比意料的更为严重,他忍着性子,将卷宗看完,却并不显出喜怒。
“法孝直这个王八蛋!”刘备眼中出火,“惹出这么大的事,现在百姓抬了郑丞夫妇的棺木横在他家门口,堵得那条街水泄不通,一街的人都瞅着看热闹呢,我看他怎么出门!”
诸葛亮将卷宗叠好,思忖道:“郑丞夫妇已死一月有余,当时未曾有事,事隔许久却忽然横棺挡门,想是有人在后面煽动!”
刘备发火地甩着手:“管他谁煽动,鸡蛋没有缝,苍蝇能叮么?他法孝直若不是逼死人命,谁敢抬棺材堵他家的门?行得正,走得直,鬼都不会找你!”他气得一拍书案,“我早知道法孝直是个小气鬼,只没想到他心眼竟比针眼还小,人家不过和他吵了一架,他就把人往死路上逼,连个后手也不留,王八蛋!”
诸葛亮道:“法孝直虽睚眦必报,但他机敏果敢,干练明达,确能慑服益州旧臣。益州故属不服之心昭然于前,法孝直能抑其恣横,只是行事过了头,不曾思虑后果,才惹出了这一桩公案!”
刘备懊恨地一叹:“我岂不知这一点!当初纵容法孝直责惩群僚,不就是为了收拾那帮益州混账!只是料不到法孝直骄横过头,知放权而不知收权,让人家抓了个把柄,想整人倒把自己栽了进去!唉,偌大的纰漏,可该怎么弥补呢!”
诸葛亮劝慰道:“其实,也不算太大纰漏。”
刘备抚着脑门发愁:“还不算大纰漏?都扛棺材上门了,法正那王八蛋两天不敢出门,偷偷找人爬出墙来寻我,让我去救他,我救他?自己的屁股自己擦!”他又来了火气,啪啪地敲打着那卷宗。
“亮说没有大纰漏并非慰藉之语,主公细想,法孝直前后免去了十来个人的官职,当中有五人瘐死,为何只有郑丞夫妇的死激起民怨?其余人不冤么,他们怎么不来堵门?”
刘备锁了眉目,思量道:“是哦……”他细细地想了好一阵,蓦地,击掌道,“我知道了,这帮孙子的身上都干着罪,法孝直撤他们的职,押他们系狱都非无理而刑,要么贪墨,要么渎职,总是犯了法典。那几个死了的,听说其中两个家中曾溺死奴婢,这么想来,法正那王八蛋还真是会整人,你硬是挑不出他的差错。只这一次怎就犯了糊涂,把个儒生给逼死了,就为赌一口气,还是改不了的王八蛋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