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队长就生气了,他让人给了我一碗水,转身要走,我却不喝水,把碗从里面扔了出来,碗落在他脚下,碎成了许多块,水溅了他一身。有人对我喝道:“梅仍,你这个剥削分子。”我拍着墙大笑,这时有人开了门,提着我的领子给了我一拳,我当即被打得晕头转向,在他的第二拳就要落下来的时候,被王队长喝住了。我抱着红肿的面颊高呼:“井,我要井。”有人迷惑不解问我:“你要什么?井?什么井?”我不理他,兀自喊着:“井,我要井。”那人就说:“这个地主,装神弄鬼。”
“井,我要井。”我说。
“王队长,梅仍这个地主剥削分子,他装疯卖傻。”
“井,我要井。”我还说。
“王队长,还不如明天就游街枪毙了这个剥削分子。”
“井,我要井。”
“去死吧,地主坏种。”
“井,我要井。”
……
后来这句话成了我的油葫芦,经常挂在我嘴上,我不管他们和我说什么,都用这句话来回答,我知道王队长在问那天晚上的火是不是我放的,我想说不是,我还想说火是郭大少爷放的,可是现在他已经死了,跳井死的。可我每每说出来的却总是这句:“井,我要井。”
王队长的脸色看起来有些难看,可他忍性好,咬着牙看看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那些民兵对我不怎么友好,王队长不在的时候,他们想着办法收拾我。我不害怕他们,隔着窗户给他们吐唾沫,唾沫星子嗖嗖往外飘,他们就火了:“这个地主剥削分子,屁眼里屙尿,反了。”然后就找了根长竹竿,从窗子塞进来抽我,我在小房子内扑腾扑腾地躲竹竿,嘴里却一个劲地叫井。
老槐看不下去,憋着劲走过来,喝住了拿竹竿的人:“王机场你想干什么?屈打成招吗?”我这才知道,这个家伙叫王机场,这时我想起他来了,王机场他爹叫王大罗,以前被国民党抓壮丁去修过飞机场,他就是他爹在外修机场的时候生的,所以才起了个这个古怪的名字。王大罗命苦,修飞机场的时候没被累死,后来偷跑回来后却得病死了,有一年他咳嗽吐血,吐着吐着就死了。
王机场不敢在老槐面前造次,梗着脖子抽回了竹竿。却留下一句话:“宋主席,他可是个地主剥削分子,烧过工作组的。”
老槐说:“你个王机场,该干啥干啥去。”
王机场手握竹竿说:“我的任务就是看守这个地主剥削分子,这是王队长吩咐的。”
老槐没什么可说的,站在窗户前看我,我则对他说:“我要井。”我的神情很怪异,眼睛闪烁着废井深处才有的那种幽暗的颜色。老槐的脸色有些不对劲,沉默着走了。我不想让他走,拍着窗子大声叫喊,却喊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喊得稀里糊涂,眼泪鼻涕一并往外淌。
我被再次关进工作队后没几天,茹慧来看我,茹慧认为我这次被抓,她要不来看的话,以后就没机会了,茹慧抱了见我最后一面的决心,拖着病体来到工作队。她先是去找王队长,王队长不在,看守我的王机场不敢作主,就让她在外面等王队长回来,茹慧不向王机场求情,手扶墙根站在大街上等王队长回来。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大家族 第四章(18)
王机场看茹慧站得辛苦,说:“你进来吧。”
茹慧不听王机场的,依旧那样站着。
王队长直到中午吃饭才回来,他一眼就看到了茹慧,王队长看着虚弱不堪的茹慧,让人把她请进了屋子,绷着脸把王机场训了一顿。事后想想,王队长这人真不错,他一点也没有因为茹慧是地主剥削分子的老婆就给他小鞋穿。茹慧却不坐,她看着王队长帽子上的五角星,直直地说:“让我看看我家少爷吧。”
王队长起先露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他抿着紫黑的嘴唇想了一会,叫来了老槐,王队长喊老槐来是有深意的。果不然,老槐一来王队长就出去了。王队长对茹慧说:“这个事情你先和宋主席谈谈。”
事情一到老槐这里就好办了,老槐对茹慧的要求不多,他只说:“少奶奶一会见了少爷,就问问他,那场火的事情。”
茹慧点了点头说:“我会问的。”
仔细算来,我差不多有二十天没看到茹慧了,这会儿一看到她,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比以前瘦多了,从外表看几乎小了一圈儿,以前的衣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脸上皮肤也变黑了,丝毫没有了以前的光泽和鲜艳。
我和茹慧隔着窗户见的面,我看到她从对面的屋子走出来,然后走过阳光明媚处,来到了窗户前。茹慧的步子很迟缓,我能清晰地看到笼罩在她身上的秋天阳光随着她的前行像流水一样分出一个漩涡,然后又迅速地弥漫和淹没了她。
茹慧伏在窗台上,身子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