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了你面子,可就伤了我里子。两者相较,当然是自己的里子比较重要。
盛羽干笑,“呃,不是不给面子,只是我笨得很,稍稍绕弯子的事都做不来。以叶公子的权势品味,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呢?用我只会坏了您的大事,不恰当,不恰当的。”
“哦?”叶朝扉不动声色地靠近一步,微动的衣襟间带起兰草的清香,像山谷间流动的夜风,“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就已反应过来了,可见不仅不愚笨,反而机灵得紧,实在最合适不过。”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盛羽算是明白了。
她苦着脸冲叶朝扉又摇又拜,“叶公子,叶大人,叶哥哥,叶祖宗,我只是个穷人家的女儿,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十六口人都指望着我做点生意吃个安生饭。你不要弄这么大个帽子给我戴,我很怕,我也受不起。”
叶朝扉叹了口气,明明是种遗憾的口吻,清雅如玉的面容却隐隐浮上一丝煞气,就像……玉剑出鞘。
“我救你一命,你还我一命,本是最合理不过。你若硬要赖帐,那,我只有找你的家人清算了。”
小、小小小人!
“为什么一定是我?”
“顺手。”那人答得淡定非常,“谁叫你欠我债呢?我都说过要记帐了。”
就为帮她说了句好话?盛羽悲从中来,“老娘不干!”
“盛羽,年十七,胞弟盛观,年十岁,乃未云门第十二代传人。未云门尚有其他门人共十四人,师叔陆成泽擅医术,三位师兄皆混迹市井,入无定粮,最近靠贩售一种奇怪小吃为生。未云门多老弱妇孺,困居城郊翠竹山,无自保能力……还需要我说下去吗?”
盛羽指着他,连指尖都在发抖,“你,你,你堂堂一个大理寺少卿,难道想循私枉法,公报私仇?”
叶朝扉悠悠道:“《大梓律》第二百五十条,恶意欠债不还者,鞭挞六十,等值强制偿还。确实无力偿还者,着亲友偿还,拒令者,刑同首犯,以刑抵债。”似笑非笑的目光像利薄的刀锋贴面而过,“你觉得那些妇孺能挨几鞭?”
他瞳孔的颜色本就偏深,此时伴着冰凉如地下河般的阴暗语气,那对狭长的凤眸更像黑夜一般带上隐约的邪恶。
一种强大的,无法与之对抗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盛羽忽然深深体会到“神仙屠夫”这个名号的贴切,即使他只穿一尘不染的白衣,即使他俊美犹如谪仙,他也不会是皎洁的白月光,而是月亮背后的阴鸷。
只是,任他再神机妙算也猜不到她是穿越来的吧。那些未云门门人并不是她的家人,那些师兄师叔也不是真的师兄师叔。实在不行,她大可以一个人悄悄跑路,不理他们死活。
可是,可是……
靠!盛羽就是知道,自己TMD做不到!
……
她不是伟大的圣人,她有很多缺点,可她做人做事向来堂堂正正,不赊不欠。人家对她好,她必也要对人家好。
小观,陆师叔,三位师兄,那些纯朴的大妈大婶……他们都是好人,都对她好过。
如果没有他们,如果没有那些看似平常的温暖,那身在异世的自己又算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既然已经认定了这辈子自己就是盛羽,认定了自己就是那个倒霉圣女,那她的责任就是自己的责任,她的家人就是自己的家人。
不就是烈士嘛,烈士光荣!
“会死吗?”
沉默了半响后,盛羽认命了,她露出一副牙疼的苦脸样子试图和他商量,“如果一定会死,能不能让我先做完这单生意?你知道……人死之前,总想给家里人留点什么。”
跳动的烛火中,这张戴着面具的脸做着夸张的愁苦样,滑稽的表情掩藏住真心,可那双眼睛是清亮的,乌沉沉的,带着点傻气的毅然决然。
望着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叶朝扉忽然就心中一动。
石榴红的纱罩笼住烛光,叫这温软的光亮溶溶撒落下来,像层层流动的烟霞,静谧的房间里只听到一声又一声轻浅的呼吸。
片刻后,他微微俯低了身子……
叶朝扉比盛羽高出一个头,这样低下来,两人身高齐平,目光便避无可避地胶着在一起,你凝我望,仿若缠绵。
盛羽忐忑不安地看他,看见他深幽得墨潭一般的眼睛,被红纱灯笼透出的光晕染上一层妖异的暗红。他就那样静静望住她,像是打算从她的眼睛爬进她的心里。
慢慢的,叶朝扉眉宇间那种出鞘玉剑般的煞气渐渐散去,就像盘旋萦绕的黑烟被暖洋洋的春风一点一点化开。
他的眸中似有什么闪过,太快,盛羽抓不到,也理解不了。
就像那日雨中的回头一笑,凌水而开的优昙,有种该死的吸引力,让人明知伸手靠近就会没顶,却也不得不沉迷,控制不住地晕眩。
“不会,我保证。”
恍惚间,叶朝扉轻柔温和的声音仿佛还回旋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