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秋剪烛吟新句,把酒论文忆旧欢。
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
我写着诗句,心中却忽然烦乱起来,重重的将笔放下,墨汁点点,溅在桌上。
又是中秋,月到中秋分外圆,可惜我不喜欢中秋,因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康熙五十一年,元寿一周岁生日,抓周的时候,按照惯例,云珠他们给这个小人儿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玩意,到我去的时候,元寿已经有些等得不耐了,在奶娘怀里挣个不休。
桌子的大托盘里,放着天下人能想到的各种物品,奶娘刚将元寿放在桌上,这小家伙就摇摇晃晃的过去了,一屁股坐在托盘前,也不动手,却看着我,露出几颗雪白的乳牙傻笑。那一刻,我心中一痛,为那笑容,天真的,毫无城府的笑容,过去她也常常这样笑,只是,对着我的时候不多,她的眼中,也许从来就没有我吧。
元寿眨着大眼睛看我,于是我走过去,不意外他摇晃的站起来,扑到我怀中,用口水帮我洗洗脸,他是我最爱的孩子,我从来不在意让任何人知道,于是李氏黯然,云珠却微微一笑。我一直知道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把元寿照顾得极好,所以,我不介意给她任何东西。是的,我爱元寿,同时,我不喜欢弘时,这都是没有理由的。
片刻之后,元寿又挣扎,我于是放开他,看他重新坐回去,然后两只小手伸出,屋子里的人都围了过来,大家都想知道,我最爱的孩子,将来的志向如何。
结果,元寿的小手没有伸向托盘里的任何一件希奇花哨的物事,他只是,抓住了托盘,用力拖起些,转身递到了我手上。
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抓起托盘,据说,当年世祖章皇帝周岁时,也曾抓过同样的东西。
他要天下间所有的一切,婉然,你知道吗?我们的儿子,他要这天下呢,我答应过你,给你们最好的,你既然不要,我就统统给我们的儿子,我保证。
第二十二章
吹熄了蜡烛,外面的雪映得整个世界都亮亮的,我自床底一个箱子中拿出我早准备好的,包着一些银两和不惹眼的首饰的小包,然后扯一块包皮,迅速的包起几件冬天的厚衣服。前几天,胤禛送的木梳仍旧躺在桌上,我想了想,终还是拿起,同桌上盒子中的很多首饰一起,塞进了包中。
现在是离开最好的时机,胤禛走得匆忙,加上这些日子也不似先前的堤防,何况宫里出了这等事,他一定要留下忙活很长一段日子,想来,已经无暇顾及我这里了。
手已经碰到了门,月华却忽然哭了起来。
我驻足回身,良久,终于长叹一声,走回去抱了抱她,哄她睡后才悄然离开。以后的日子会如何的颠沛流离,我不能预测,对于生在三百年后的我来说,适应今后的日子其实并不比其他人简单,因为我没有一技之长,不懂经营也不会谋生,月华我本不该带走的,她既不是我亲生的,更不该陪我去吃苦,一切,就到此为止好了。
逃走比我想象的顺利,外面披了白色的狐皮披风,让我很容易与雪融为一体,加上风雪又实在大,巡夜守夜的人都躲到屋中,温一壶小酒,自去取暖了,我花了不到一个时辰,竟然就跑出了竹子院。
我知道,离开这里一定要在天明之前。
天亮之后,也许等不到天亮,就会有人发现我的失踪,即便不去禀报胤禛,追踪我的人也会马上出动,幸好这雪一直下着,在让我举步为艰的同时,也遮挡了我留下的痕迹。
这一夜,一切意外的顺利,圆明园很大,这样的夜晚却疏虞防范,只是,我也有迷茫得不知所措的时候,这偌大的林苑,并不是我熟悉的十三阿哥府,我却要到什么地方找门,又如何混出去呢?
“姐姐,你为什么一定要走?”躲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走过的一队侍卫,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我一下。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幸好我没有尖叫的习惯。
站在我身后的,是同样穿着白狐裘的云珠。
“你?”我一时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任由她拉着我曲折的穿过一座又一座庭院。
天色微微发白的时候,她终于站住,转身看我,良久叹息着说:“我叫人留意你的院子,就担心你会离开,看来女人果然是了解女人的。”
“你半夜拉着我走了这么久的路,不是就要同我说这个吧?”我喘息微平,心中的惊和急都消退了,语气也镇定起来。
“天快亮了,”云珠忽然说,“我不绕弯子了,我叫人关注姐姐的举动,今天又带姐姐到这里,实在是有事拜托姐姐。”她说着,猛然跪在了地上。
“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待要退开,却被她拉住,眨眼间,她已经对我拜了三拜。
“姐姐,请你无论如何答应我。”我伸手扶她,她却只含泪看着我,跪在雪地里动也不动。
“若是我能做到的,”我叹气,也罢,事已至此,“我照办就是了。”
“请姐姐带她走,”云珠说了声,便微微转头,一个丫头便忽然出现,怀里抱着个外面裹细貂绒的襁褓,我认得,那是前几天,我刚刚叫人做了给月华的。
“姐姐,请你带这个孩子走,给她留一条活路,今后,我们母女活着一日,都是你给我们的。”云珠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的落下,一边自丫头手中接过襁褓举到我眼前。
“我离开这里,可能饭都没的吃,你忍心让这孩子和我去受苦?”我有些不解,这个分明是云珠的亲生女儿,好好的留在府里难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