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里……”
我急忙跑到她跟前,把姨妈指着的地方读出来。
“……他筋疲力竭,瘫倒在地上……”
“‘筋疲’应该是‘精疲’吧。”
姨妈在“筋”字上画了一个圈,仿佛在抚慰终于留在手心里的那个文字一般,安慰不知是什么人的游魂一般画了一个圈。
想要的话,就能够得到很多真正的宝石,但姨妈寻求的是叫作“错别字”的宝石。能够安慰她的并不是让自己更加耀眼闪闪发光的戒指或项链,而是被置于不起眼的地方的错别字。在姨夫不在家的夜晚,在米娜住院的夜晚,姨妈宛如对待真的宝石一般,郑重地和错别字对话。第二天,她一边祈祷它们能够返回自己应该在的地方,一边将迷路的词语放入信封,投进邮筒里去。
放暑假的头天下午,米娜出院回家了。她的脸色更加白皙透明,虽然从短袖衫里露出来的针眼让人看着心疼,但回响在玄关大厅里的“我回来了”的声音很有活力。罗莎奶奶捧着米娜的脸亲吻着,米田阿婆上下抚摸她,查看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米娜忍着痒痒,扭动着身体。
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落座后不久,大人们就把我和米娜送进了光照浴室。
“医院里没有光照浴室。住院的时候是最需要光线的时候,可是没法照。特别冷。”
关上光照浴室的门时,我听到在走廊那头,罗莎奶奶对米田阿婆这样说道。芦屋家的人们都相信,不沐浴光照的话,就不能说住院治疗已经结束。
像往常一样,米娜用火柴点着了煤油灯。她那大胆而可爱的动作和住院之前没有任何变化。看到米娜的手指尖燃起火苗,我才感到她确实回来了。商标画的是缝补翅膀的天使。是星期三青年拿来的,我送到医院的那个火柴盒。
“那个故事还没有编好吗?”
我看着天使的翅膀问道。
“嗯,正在考虑呢。不过,拜托护士小姐找了好多盒子呢。消炎针剂的盒子,大小正合适。”
米娜打开电灯开关,转着定时器。
“写完了,给我看看。”
“嗯,当然。”
“这个星期三,很让人期待啊。”
“是吗?”
“是啊!可能会得到新的火柴盒,而且知道米娜恢复了健康,星期三青年肯定特别高兴。”
“谁知道啊……”
米娜爬上了床铺。
“当然了。”
我这样强调道。米娜对这个话题没有回答什么,只是把奶松饼放进嘴里,喝了口Fressy饮料咽下去,说:“啊,还是在家里喝的Fressy饮料最好喝啊。”
不知住院时发生了什么,米娜出院后突然变成了排球迷。体育课也只是见习为主,按说和运动无缘的米娜,详细地给我讲了日本排球如何强大。好像是在病房里,偶然看到相关电视节目后,就迷上了。
那个节目是以夺取金牌为目标的日本男子排球队的报道——《走向慕尼黑之路》。芦屋家的人们除了听广播外,没有看电视的习惯,小孩子也都是这样。但是米娜出院以后,每周日,一到晚上七点半,我们就端坐在电视机前,看起了《走向慕尼黑之路》。沉醉于排球的一九七二年夏天,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