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已决心作长期斗争,除非敌人进来拖他出去,否则,他在这二十余日之内,决不离开这处。
薛陵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才想出这么一个笨方法。那就是出其不意躲入人家之中,觅地一藏,多日不出。这一着定必大出朱公明意料之外,除非他有本事使官府出面,搜遍这附近几座宅第,连瓦中也翻过来,才有可能找到他,否则的话,谁也休想查到丝毫线索。
当然这个法子不是随便可以施展的,错非他晓得朱公明与白英有一个月之约,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用上这个计策。
这一日很快消逝,晚上,他在琉璃瓦窥见过两次有夜行人驰过,但他理都不理。
第二日在安静无事中过了一个上午。在昨日以至今午这段时间之内,没有人进入过这个房间,反而隔壁的房间通通有人开过锁,进去取过物事。
这一点使他大感迷惑不解,心想,此房既然很少人出入,何以反而不曾加锁?
这个疑问不久就得到答案,原来过了中午不久,房门响处,一阵轻微的步声走进来。
薛陵留神地聆听着,那阵步声竟停止了,好久都不曾再起。他实在忍不住好奇之心移到活动的木板旁边,伏低身子,从缝隙间向下窥看。
但见一位姑娘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上,没有一点动静。这个姑娘穿着得十分□素,却不是丫鬟装束。年纪大约只有十三四岁,尚未完全长成。
薛陵正在纳闷,突然又有一人推门进来。他细细一瞧,来人竟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金环束发,一身衣着适体而华丽,面貌俊秀。他面上挂着无邪快乐的笑容,道∶“啊,春姊姊已经在这儿啦,我还惦念着你今天来不来呢!”
说罢,发出清朗悦耳的笑声,心中的高兴,流露无遗。那女孩子也快活的和他一起笑着,道:“我昨夜简直睡不着,爷爷太好了,竟肯带我来。”
这一对稚气犹在,而又刚懂一点事的大孩子,发出的笑声十分坦纯无邪,因此,在天花板上面窥视着这一切的薛陵,没有法子把他们这等秘密的会晤称为“幽会”,他甚至被这种单纯的快乐的情绪所感动,觉得极其美丽迷人,比起外面鄙污黑暗机诈的人间,简直有天渊之别。
他自家也不知何故轻轻叹一口气,但听那金环束发的大男孩说道∶“春姊姊,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道?每一次你爷爷送菜果来,我都苦苦的央求他老人家……”
他含蓄地笑了一笑,又道:“你猜爷爷怎样推托?”
阿春的头一昂,长长的辫子甩到背后,道:“他一定是说,廷高少爷,你和阿春都长大啦,可不能像小的时候常在一块儿玩……”她装出苍老的声音,然而说到最后,忽然声调变化,大大的眼睛中涌出泪珠。
她皱起眉头,恨恨的道:“我们就算长大了又如何呢?但我还是恨长大,最好永远都不长大。”
那个名叫廷高的少爷呆呆地望着她,眼中闪耀出羡慕的光彩。他的像貌以至态度都予人以柔弱之感,因此,阿春可比他显得坚强。她一定是敢哭敢笑,敢爱敢恨的女孩子。廷高大概是被她坚强的性格所吸引,因为这正是他所缺乏的,而他这刻羡慕的也正是她这种令他倾倒的气质。
阿春道:“爷爷可是这样推托你?”
廷高道∶
“以前是的,但这两回却不是了,他说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喜欢在一块儿玩。但少爷你的身份不同,而且若是被你二婶晓得了,我一个乡下人吃点苦头倒没有什么,但少爷你可受不了。”
阿春讶道:“爷爷可没告诉我呢!你二婶就是二老爷的李夫人是不是?我听说她很凶恶,但你是大老爷的儿子,她凭什怎管你?”
廷高道:“我们周家的规矩大着呢,二婶当然可以管我,但要命的是她向我爷爷造谣。
爷爷一怒之下,连我爹也得挨上责骂。唉!假如我娘还在的话,我就不怕他们了。”
阿春睁大双眼,道:“我们没有乱跑乱窜,也没有打破东西,他们能造什么谣?而且你二婶即使很利害,她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怎知我们在这儿玩?”
廷高在这个小伴面前,一切都不隐瞒,他甚至只能向她倾诉心中的话,他道:”老福告诉我说,二婶所以常常向老太爷告我的状的原故,便因我是周家的嫡长孙,老太爷自己名份下的家财,将来都会给我。但假如老太爷不喜欢我,便会把这些财产留给她的儿子了。其实我可不想跟她争什么家产,我只要把你们家耕种的那些田地要到手,然后送给你们,免得你爷爷老是担心,我就心满意足了。”
阿春微笑道:“你对我们真好,不管你有没有办到,我心里都很快活感激。但我们在一起玩,你二婶怎会晓得呢?”
廷高道:“你爷爷和老福怕的是二婶的弟弟,我叫他腾舅舅的那个人,他现在住在我们家,一天到晚寻事生非,家中的人都很怕他。听说他以前还杀过人,凶得紧呢!”
阿春虽是性子刚强,但终究是个乡下女孩,闻言也不由得面色发白,转眼四望。好像生怕那个凶恶的腾舅舅会突然出现一般。
廷高反而安慰她道:“现在你不必担心,你爷爷跟老福商量过,才让你来的,他们现下都在外面守着……”
天花板上的薛陵凝神一听,隐隐听到院门外果然有两个苍老的话声正在交谈,因此推测出“老福”定是这周府的老家人。
薛陵倾听阿春爷爷和老福交谈的同时,也注意到隔壁厨房内的闹声。这些声音显示出这周家的家道兴旺,是一种使人愉快的闹声。
他听到老头子们的喟叹声,自然他们是为了这一对不大懂得世间种种人为的界限的少年男女而发,在俗世中,家世、地位、财富等形成了不同的阶层,守旧的人们决不肯轻易打破这些藩篱,让下一代的人的情感得以自由发展。
这两个老人显然同样地各自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