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撒谎!”
竹林内忽地传来一声怒喝。一个高大的身影匆匆闪到。这人方脸浓眉,面色黝黑,正是袁昇的五师兄凌尘子。
袁昇给这道喝声弄得悚然一惊,心神略定,登时狠狠瞪了凌智子一眼,暗道:“二师兄当真古怪,为何要对我施展这种迷魂邪术?是了,他也曾修习梦修术,但他到底要干什么?”
这时候,他还不便跟二师兄撕破脸皮,只得向凌尘子点头道:“五师兄,你何出此言?”
凌尘子瞪视着凌智子,怒道:“因为他撒谎,师尊绝不是寿终正寝。”这位五师兄是个铁匠出身,性子耿介,此时怒气上来,双眼都瞪出了血丝。
凌智子一惊,冷哼道:“老五,你又饮酒了?这般胡言乱语!”对这位“打铁”的五师弟,凌智子还是敢摆出二师兄的架子的。
“你在撒谎,只因大师兄是和我一起进的丹房。我们进屋后,便见十七弟已然昏死,师尊也是奄奄一息,此外屋内便只有你。”凌尘子瞋目再喝。
“不错,你说师尊奄奄一息,那便没有仙逝,师尊临终前还不是当着大师兄的面,将后事安排得井井有条。”
不知怎的,凌尘子对这位二师兄颇为敌视,双目火红地瞪着他,道:“反正你撒了谎,有一便有二。关键是,在十七弟昏过去后,你对师尊做了什么?”
“住口!”凌智子闻言怒不可遏,双眸灼灼地回瞪着他,“那时是紧要关头,我急得心乱如麻,没记得你跟大师兄一起进来也很寻常。哼,我自然只记得大师兄,你又算是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要记住你?就凭这个,你便说师尊不是寿终正寝?”
二人的眼中都似要喷出火来,凌智子的目光尤其锐利。
袁昇心中一动:“二师兄难道对五师兄也要施那邪法吗?”忙挡在五师兄身前,温言劝慰。
凌智子还算性子缜密,知道这非常时期,最忌门内吵斗,便即拂袖而去。临走前只丢下一句狠话:“老五,师尊尸骨未寒,你便胆敢以下犯上,待我禀过大师兄,定要门规伺候。”
凌尘子绷着一张方脸,只是愤愤地盯着他的背影不语。袁昇望见他那双眸子已是血丝密布,显是一晚也没有合眼,忍不住叹道:“五师兄,何必对二师兄这样?”
“我恨他,师尊的那份奏折,就是经得他的手,送交了宗正寺。”凌尘子一字字地道。
“什么奏折?”袁昇大奇。
凌尘子嘶声道:“还有哪个,就是让师尊千古蒙羞的那份,举荐安乐公主为皇太女的那一份。”他忽地狠狠捶了自己的脑袋一拳,颓然道,“师尊确实不是寿终正寝,师尊……是因我而死!”
最后这句话更是石破天惊。
他正待细问,凌尘子已撕扯起自己的头发,惨然道:“就因为那份奏章!师尊在前些时日居然给万岁上书,以天象为说辞,向万岁举荐安乐公主为皇太女。师尊在我心底就是一座高山,但这份让整个灵虚门都抬不起头来的奏章,却让这座山塌了,碎了。所以几天前,我和师尊大吵了一架,当时便气得师尊吐了血……”
袁昇这才明白五师兄的话。
原来皇帝李显是有太子的。但这位太子李重俊却非韦皇后嫡出,因而在皇帝和韦皇后身前极不受宠,甚至常受韦皇后亲生的安乐公主排挤。被逼得没有退路的太子李重俊矫诏以亲信三百余人发动景龙兵变,斩杀武家党的武三思和武崇训父子及其党羽,又冲入宫城寻杀韦皇后和安乐公主未果,最终为宗楚客率兵所阻,功亏一篑,为部下所杀。
于是大唐当朝就没了太子,这就让安乐公主滋生了更大的野心,韦皇后也为之推波助澜,“皇太女”一说甚嚣尘上,其中不乏想在政治上押宝走捷径的投机取巧之辈为之造势。只是,虽不久前有武则天女皇主政的例子,但到底中华数千年男尊女卑的观念影响,安乐公主这“皇太女”的美梦总也可望不可即。
便在这种复杂形势下,身为前朝第一国师的鸿罡真人忽然上书,以天象星宿为说辞,力推安乐公主为皇太女。
鸿罡真人为德高望重的道门高人,朝野间信徒无数,此举颇为出人意料,震惊者有之,怀疑者有之,迷惑者有之,而更多的人则是鄙夷不屑。甚至连鸿罡的亲信弟子都大为不解,性情耿介的凌尘子更是愤愤然找到师尊,大吵了一通。
听得五师兄痛心疾首的一番自责,袁昇不由苦笑起来:“便因那一场争吵,五师兄你便认为是你气杀了师尊?”
凌尘子摇了摇头,又狠狠点了点头,颤声道:“至少,至少师尊这次暴亡,也与我大是相关。是我忤逆了师尊,气得师尊吐了血。”
袁昇不由叹了口气,只得温言劝解。但凌尘子根本不和他多言,只是摇着头走远,口中喃喃不已:“是我害了师尊,全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