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他听见身后有人走路,这是那个守卫走廊的年轻侍从,按照国王的命令正在等候他。
希科担心如果再听下去会给发现,于是伸直他那高大的躯干,问那个孩子他的卧房在哪儿。
况且,他也用不着再探听了,迪普莱西一露面,他什么都明白了。
“请跟我走,先生,”杜比阿克说,“我是派来领您去您的套房的。”
他领着希科到三层楼上,那儿早给他准备好了房间。对希科来说,再没有可怀疑的了,人们称为纳瓦拉国王的这个谜,谜底有一半已经给他猜到了。因此,他没有睡觉,而是闷闷不乐地坐在床上沉思。这时候月亮落到屋顶的尖角上,仿佛是从一把银壶的上面,把它幽蓝色的光辉倾泻在河水上和草地上。“得啦,得啦,”希科忧郁地说,“亨利是一个真正的国王,亨利在搞阴谋。整个这座王宫,他的花园,围绕着他的这座城市,围绕着城市的这个省,整个儿是阴谋的策源地。所有的女人都在谈情说爱,不过谈的是政治爱情;所有的男人都在为自己缔造一个对美好前途的希望。亨利生性奸诈,他的聪明接近天才。他和西班牙这个诡计多端的国家暗中勾结。谁知道他回答使臣的那番如此高尚的话是不是和他心里所想的正好完全相反,谁知道他是不是向使臣眨过眼睛,或者用其它什么我这个躲着的人无法觉察的默契,通知了对方。亨利豢养着暗探,他付他们钱或者通过一个代理人付他们钱。那些乞丐恰恰正是一些乔装改扮过的绅士。他们的那些切割得那么技艺高超的金币,既是相认的证物,又是有形的、摸得着的口令。亨利是个假装钟情而且发了疯的角色,当人们以为他忙于谈情说爱的时候,他却把他的夜晚用来跟那个从不睡觉也不懂爱情是什么的莫尔内在一起工作。我想要看的,我已经看到啦。玛格丽特王后有一些情人,国王知道。他认得他们,容忍他们,因为他还需要他们或者是还需要她,也许同时都需要。他不是军人,但是他一定养着一批将帅之才;他没有很多钱,只得让他们挑选最使他们中意的金钱。亨利·德·瓦罗亚对我说他不睡觉;真是活见鬼!他不睡觉做得对。还幸亏这个毫无信义的亨利是一个老实的绅士,天主赐给他搞阴谋的天才,却忘记赐给他带头打天下的魄力。有人说亨利害怕火枪的声音。他还很年轻的时候曾经给送到军队里,大家都一致说,他在马鞍上不能待上一刻钟。幸亏如此,”希科又重复说了一遍;“因为在我们生活的这个年代,像这样一个人,如果既会搞阴谋而又有魄力的话,这个人将会成为世界之王。吉兹就是这样的人,他就有两样长处:他既有魄力而又会搞阴谋,可是不利的是,他的勇敢和精明大家都知道,而对这个贝亚恩人却没有人提防他。只有我看清楚了他。”
希科搓了搓手。
“嗯?”他继续说下去,“既然看清楚了他,我呀,我在这儿就再没有什么可干的了,那么,趁他工作或者说睡觉的时候,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离开这个城市。能够夸口在一天之内完成全部使命的使臣,我相信一定不多。而我,我已经完成了。因此,我要离开奈拉克,一旦到了奈拉克城外,我就快马加鞭奔往法兰西。”他一边说着,一边重新装上当他晋见国王时取下来的马刺。
五十二 希科对自己在奈拉克如此深得人心,不免大吃一惊
希科打定主意从纳瓦拉国王的宫廷里隐名埋姓地出走,他开始收拾他那个小旅行包。
他尽可能使它简单,他的原则是:负担越轻跑得越快。当然,他的剑是他带的行李中最沉重的一部分。
“算一算,需要多少时间,”希科一边捆旅行包,一边自己问自己,“才能把我看到的,因此,也是我担心的情况作为消息送到国王跟前?两天工夫到达一个城市,那个城市的干练的地方长官会派出骑上马飞奔的信使,这个城市,比方说,是纳瓦拉国王经常谈到,而且完全有理由念念不忘的那个卡奥尔。一旦到了那儿,我就可以休息了,因为人的体力毕竟有一定限度。因此我在卡奥尔休息,让马替我跑路。干吧,我的朋友希科,现在需要的是两条腿、轻捷和沉着。你以为你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不,你才不过完成了一半,甚至一半还不到呢。”
希科说到这儿,把蜡烛熄掉,尽可能轻地打开门,开始摸黑往外走。
希科真是一个精明的战略家,他跟着杜比阿克来的时候,就曾经左瞧一眼,右瞧一眼,前看一眼,后看一眼,把所有的地方都认清楚了。
一间前厅,一条走廊,一道楼梯;接着,在楼梯底下是院子。
但是希科在前厅里刚走了四步路,就撞在一样东西上,这样东西马上立了起来。
这样东西原来是躺在卧房门外席子上的一个年轻侍从,他给惊醒了,说:
“啊!晚上好,希科先生,晚上好!”
希科认出是杜比阿克。
“嗯!杜比阿克先生,晚上好,”他说,“请您稍微让开一下,我想去散散步。”
“啊?不过夜间不准在城堡里散步,希科先生。”
“请问为什么不准,杜比阿克先生?”
“因为国王担心小偷,王后担心向女人献殷勤的人。
“见鬼!”
“只有小偷和献殷勤的人才会在夜里散步,不睡觉。”
“可是,亲爱的杜比阿克先生,”希科露出最和蔼的微笑说,“我既不是小偷,又不是献殷勤的人,我呢,我是使臣,是跟王后说拉丁语,又跟国王吃晚饭,弄得精疲力喝的使臣,因为王后是一位高明的拉丁语学者,国王是一位高明的酒徒。我实在想去散散步,朋友,就让我出去吧。”
“在城里吗?希科先生?”
“啊!不,在花园里。”
“哟!花园里,希科先生,比城里更不准。”
“我的小朋友,”希科说,“真应该称赞您一句,就您这么个年纪来说,您的警惕性还真高。难道就没有一点事好让您关心的吗?”
“没有。”
“这么说,您不赌钱,也不谈情说爱?”
“赌钱,得有钱,希科先生,谈情说爱,得有情妇。”
“那是当然的,”希科说。
他手伸进口袋里去摸。
年轻侍从瞧着他摸。
“您仔细回忆回忆,我亲爱的朋友,”希科对他说,“我敢打赌,您一定能想起某一个可爱的女人,请用这个给她多买些缎带,多雇几回拉小提琴的。”
希科把十个皮斯托尔塞进年轻侍从的手里,这些皮斯托尔可不是贝亚恩人的那种切过边的皮斯托尔。
“是呀,希科先生,”年轻侍从说,“一看就知道您是从法兰西宫廷来的,您这种盛情真叫人没法拒绝,从您的卧房出去吧,不过千万不要弄出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