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头一仰,整杯饮尽,却又立刻满上。
他一扭头,望向屋外小院。
一年时光,院中再未这般寂静。过去一年,当是充满欢声笑语。
武莫进展神速,就在院中练武,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小石头便在院里田边,练那吐纳,忘吸忘呼,憋得满脸通红。
武莫若出声笑他,他便腼腆抿嘴。
屋外田间,汗水灌溉。
三人同挥锄头,面朝黄土背朝天,洒下辛勤,种出一秋收获。
一日耕耘,一老两少坐于田埂。
孩子望晚霞,靠他身上,呼呼入睡。老人瞧儿郎,小心翼翼,嘴角飞扬。
不知不觉,他已习惯。
习惯每日有人轻敲屋门,唤他用膳。
习惯走入厅堂,便能见一桌饭菜,两张笑脸。
习惯迈入院内,能见顽童嬉闹。
习惯坐于田边,帮两人拭去汗珠。
习惯伸足水中,听着溪水潺潺。
习惯大木桶里,为两人搓泥洗澡,溅得满身水渍。
习惯夜深人静,走入房内,为他们撵上被角。
习惯他们的笑,习惯他们的闹,习惯他们膝边绕。
他们扰了他的清修,扰了他的清心寡欲。
可他,并不觉得道心受损,他甚至觉得这一年光阴,便是三清所赐,最美好的时光!
屋中一桌一椅,皆有回音。
屋外一草一木,皆是回响。
又是一杯饮尽,李尔冉疲态尽显。
他突然觉得有些醉了,他突然觉得有些乏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是啊,青春不在,时光荏苒。
若是寻常人家,七十已是古稀。他已过八十余年寒暑,却似转瞬即逝。
这八十余年,他又做了什么?
山门弃婴,除尘道童,扫地道人,扫地道人,扫地道人……
天位道人!
天位掌教!
大燕帝师!
解甲归山……
八十余年,兜兜转转,出于山门,归于山门。
一生所为,为上至,为道门,为大燕,为苍生,唯独未为自己!
他自己在哪里?
一杯,一杯,又一杯。
李尔冉须染酒渍,发髻松散,日光照来,薄薄光晕。
他曾坐山巅,见霞生云灭,日月盈缺。漫天火云翻滚腾挪,自天边席卷而来,燃上道衫,感三灾业火,觉八难袭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