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数字与裴惊竹昨日信笺里提到的江淮盐税亏空数竟完全吻合,她忽然明白那位首辅大人借书院大比在下一盘怎样的棋。
十月廿七的晨钟撞碎薄冰,沈青黛踩着满地碎玉走进考场。
当展开那道“论盐铁官营利弊”的策论题时,她将袖中松香墨条细细研磨——这是裴惊竹最爱的墨色,会在他批阅时留下特殊光泽。
“民以为刀锥,官以为秤星。”
她落笔时簪尾在宣纸上投下摇曳的影,恰似那夜藏书阁纠缠的发丝。
朱红立柱后闪过玄色官袍的衣角,沈青黛故意让笔尖在“山海之利”处洇开墨痕,果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停在屏风后。
裴惊竹看着考卷上刻意模仿自己笔迹的“平准”二字,忽然想起半月前在藏书阁,这姑娘捧着《史记·平准书》问他:“若桑弘羊复生,可会为当年盐铁之辩后悔?”
那时她发间玉簪将倾未倾,像极了她此刻悬在砚台边的腕骨。
暮色漫过琉璃窗时,沈青黛的策论已传到国子监祭酒手中。
老祭酒抚着卷尾“当使富商大贾无所牟利”的批注,浑浊双眼突然迸出精光:“此等见识,竟与裴相去年推行的盐税改制如出一辙!”
此刻沈青黛正倚在梅林深处的凉亭,数着飘落在裴惊竹肩头的花瓣。他披着鹤氅的模样比平日更显清贵,指间却捻着片枯萎的梅萼——那是她今晨故意落在策论卷角的暗记。
“裴公子可要罚青黛僭越?”她将暖炉往他手边推了推,“那篇盐铁论。。。终究是借了您的东风。”
裴惊竹忽然倾身逼近,沉香混着药香笼住她微颤的睫毛:“沈娘子在盐价三十钱处用的双钩笔法,倒像是故意要人看出破绽。”
梅枝上的积雪簌簌而落,沈青黛数着他衣襟银纹的数目,直到冰凉玉戒擦过她手背:“青黛愚钝,只记得裴公子说过破局当用险招。”
她抬眼时恰到好处地露出腕间红痕——那是今早被秦珍珍用戒尺打的。
戌时的更鼓惊起寒鸦,裴惊竹忽然将药瓶放在石桌上。
瓶身刻着五爪蟒纹,是皇后宫中才有的样式。
“明日辩经对阵国子监,三皇子门客会拿《水经注》发难。”
他转身时玉佩勾住她披帛,“令尊要送你去李侍郎府那日,恰是春分。”
沈青黛捏碎袖中梅蕊,甜香浸透指尖。她早知道这人在查自己,却没想到连嫡母与李侍郎密谈的内容都了如指掌。
雪地里忽然传来枯枝断裂声,她顺势踉跄着抓住裴惊竹衣袖:“夫子可知《洛阳伽蓝记》里永宁寺塔的高度?”
这是他们第三次书信往来时讨论的问题,彼时她在答案旁画了只断线纸鸢。
裴惊竹扶住她后腰的手骤然收紧,像接住那只坠落的纸鸢:“九十九丈,恰如人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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