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面无表情。”
“没错,就是面无表情很机车。”
“喔……”原来是表情太少。
他天性如此。
唐洛颀家境优渥、父母疼爱,从小考试次次考第一,体育样样拿手,留学回国后就到父亲的公司上班,担任主管工作轻松愉快,底下员工服从,交往过的女朋友也很顺从,至今的人生没有令他情绪大起大落的理由。
所以,遇见倪安雅,对这个像活火山随时会喷发熔浆、无时无刻不处于战斗状态的女人,感到十分新奇。
她是如何保持如此“饱满”的精神?
服务生送上咖啡,唐洛颀慢条斯理地闻香、浅酌,细细品味包覆着味蕾的甘醇酸苦;倪安雅则拿起杯里的搅拌棒,将浮在冰块上的鲜奶油与冰咖啡胡乱翻搅一通,接着就着吸管一口气将咖啡全数吸进肚子里,吸到底后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完全不顾形象。
“我喝完了,您慢用。”她从牛仔裤的后方口袋翻出两百元钞票,搁在桌上。“这是我的咖啡钱,再见!”
在她起身之前,唐洛颀倏地握住她的手。
“干么?”她瞪着他宽大的手。
“为什么这么急着走?”他对她的反应,对她的一切都很感兴趣,而他们都还没开始聊天,怎么她就要走了?
“先生……我还有工作,不像你这么有闲情逸致。”她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我陪你喝咖啡,我喝完了,还有什么事?”
要不是勉强看在他是客户的面子上,光是他乱吃她豆腐这件事,她早就拿起桌上的花瓶敲昏他了。
“你的工作需要一直都这么忙?忙到好好坐下来喝杯咖啡的时间都没有?”他不了解,为什么许多人老是把“工作很忙”挂在嘴边,工作对他而言一向很简单,没什么挑战性,他也不需要为了赚更多钱而让自己忙到没时间休息。
“你这不是废话,不忙哪来的饭吃?”她实在很怀疑他的智商。
“你没饭吃?”他眼中流露出同情。
“我是比喻!”倪安雅快疯子,谁快把这个人带回疗养院啊!“工作是为了赚钱,赚钱是为了吃饭、生活、付员工薪水,每天眼睛一睁开哪样不需要花钱,不工作哪来的钱,懂了没?外国人!”
她当然也想悠哉悠哉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窝在画室画一整天画,可以到海边呆坐一整天,可以上山听听虫鸣鸟叫,吸吸森林里的芬多精;但,这就是人生,可以做自己感兴趣的工作该知足了,她不会去想太多自己能力不及的事。
“我请你吃饭。”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神经病!”她手刀一劈,将他一直握着她的大手劈开。“你跟我什么关系,我干么让你请吃饭?”
“如果一定要有什么关系,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做他的女朋友,别说是吃饭,想要什么他都可以为她实现。
“吓——”她一双眼瞪得比牛还大,感觉跟这个人完全没有共同的“语言”可以沟通。“你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他突然笑了,被她生动夸张的表情逗笑了。“你真的很有趣。”
“对,我还经常彩衣娱亲、卧冰求鲤、打虎救父——”她再继续跟他瞎掰下去,连她都要住进疗养院了。“咱们以后就相见不如怀念吧,告辞!”
倪安雅脚底抹油,赶紧远离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唐洛颀倒也没追出去,只是将她搁在桌上、绉巴巴的两百元钞票摊开铺平,然后收进皮夹里,当作是她留给他的纪念品。
想见面,以后多的是机会。
笑容自他唇畔逐渐扩大,最后他忍不住仰头大笑。在他眼里,或许她更像动物园里不停地跳上跳下、随便逗弄一下就龇牙咧嘴的猴子。
很奇怪,见到她,他的心情似乎特别愉快。
一样热死人的天气,一样轰隆隆吵死人却一点也不凉的冷气,倪安雅手中抓着一张先前被她捏绉扔进垃圾桶又捡回来的纸张,额上的眉毛差不多打了十多个死结。
“为什么卖‘碗粿’就一定要在美食展的摊位上贴满空碗?”她看着业者用幼稚园程度画出来的草图。
“表示很好吃、卖到碗都空了……”魏德慧正面临一个案子开始最痛苦的“沟通”,要说服倪安雅按照客户的要求降低她所谓的“美感”,就像生孩子一样,得先经过好几次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