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悢瞳孔紧缩,胸膛剧烈起伏着,忽然咆哮道:“不是我的错!!我什么都没做!!是你用了什么邪术,都是你的错,是你操纵我的!!你们这些恶巫!!!”
旁边原本随风盈盈飘动的黑纱蓦地一顿,周身漫出铺天盖地的杀意。乌序没什么反应,崔悢却自己崩溃了,原本抓着牛车边缘的手收了回来,神经质地用力抓扯自己的头发,满是血丝的双眼暴突,歇斯底里的嚎叫道:“恶巫!鬼巫!!巫族都该去死,你们就不该存在!!怎么这么多人都死了,就留下你这一个毒瘤?!你害死我父母,害死我两个哥哥了!!你拿什么赔他们的命?!!”
他又哭又叫,鼻涕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很快他就哭不下去了,一截黑纱爬上他的背脊,无声无息地缠住他的脖子,紧接着狠狠一勒——
于是崔悢把手从面目全非的头皮上挪向脖子,拼命开始抠挖脖子上的黑纱,企图将自己从虎口之中解救下来。直将脖子抓出道道骇人的血痕,面部充血眼前发黑,那黑纱也不曾松动分毫。
乌序冷眼旁观了一会儿,道:“松手吧,衣姬。我留着他有用。”
江泫心中一凝。
衣姬?是那截黑纱?
原本余光看见时就感觉有些熟悉,现在它自发缠上了崔悢的脖子,身份便确认无疑。是元烨斗笠上的黑纱,乌序竟然带着它,还知道它的名字——
他心中一沉再沉,隐隐已经猜到了几分结果,却一直不愿相信。
衣姬果然松开了。
崔悢向后躺倒,后脑勺重重地砸在牛车的车板上,顾不上喊疼便蜷向一边,大口大口喘气、撕心裂肺地咳嗽,好一会儿才缓和下来,维持着蜷缩的姿势,怎么都不想动了。
乌序却道:“坐起来吧。”
话音未落,崔悢惊恐地发现他的身体竟然自发开始行动,撑着木板坐了起来。乌序道:“这才叫操纵。你用石涎粉企图谋杀淮双时、屠杀自己亲族时,我都不曾操纵过你。”
崔悢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他只知道自己落入恶人之手,再怎么都跑不掉了,心中绝望无比,又惊又怕,却又不能、也不敢自断,眼睁睁看着身边景色向后挪移,距离他熟悉的襄陵越来越远。
半晌,他呜呜哭道:“你究竟想干什么啊?我根本就没成功,你到底想干什么?”
乌序冷声道:“杀人未遂,便当自己纯白无暇吗?”
崔悢恨声道:“你以为自己很好吗?”
“自然不是。我只是想看看,我有没有选错人。”
听见这话,一股寒气蓦地从崔悢脚底升起。他猛地转过头顶着乌序,颤声道:“选什么?选我做什么?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这一转头,江泫终于看清了身边人的全貌。
入眼即是那顶无比熟悉的黑纱斗笠,阴森邪恶、其中藏着数道冰冷的视线。少年的面容掩在半透明的黑纱下头,隐隐能看见与如今相比略显几分稚嫩的长相。
他垂着头,似乎正在揉着什么,恰逢牛车颠簸,纱帘扬起一道缝隙,江泫瞥见半只生满红疹的手——因为痛痒难耐,乌序正在轻轻揉手背,正是方才给崔悢递手帕的那一只。
只是被阳光灼了这么一下,他的手背上就长出了这么多红疹。然而他本人似乎早已习惯,对此毫不在意,云淡风轻道:“找你帮我一个忙。”
不等崔悢回答,他转过头来,抬手轻轻将斗笠的黑纱撩开一点,露出半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苍白面容。斗笠后面的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浅笑,漆黑的双眼轻轻弯起,看起来如同一朵清清的白花,没有丝毫攻击力。
“不愉快的话题聊了这么久,聊点开心的如何?”
他道,“你的家乡叫襄陵,和我的故乡只差一个字,真巧。”
崔悢真的很不想聊天。但是,他的身体丝毫不遵从他的想法,战战兢兢地接话道:“你、你的故乡叫什么?”
乌序道:“我的故乡名叫海陵,就在洛岭。真要说起来,我们还是同乡。”
“想不想看看海陵长什么样子?”
崔悢疯狂地摇了摇头。然而,事不遂他愿,一直骨碌碌前行的牛车忽然停了下来。
乌序跳下了牛车,示意崔悢也跟着他走下来。崔悢两眼发直,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血衣下了车,脚踩这片看似杳无人烟的荒原转过身。
看见面前景象的瞬间,他难掩恐惧地睁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