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祜一路引我至营帐前。
耿弇并非蠢人,朱祜待我的态度如此迥异,他再觉察不出什么也当真不配当大将军,是以这一路他不时的侧目打量我。
因为环境太乱,营帐前只见三四名守卫,却连通秉的内侍也寻不着一人。朱祜性急,索性不等通传,便带我靠近营帐。他让我等在帐外,整了整衣裳,自己充当通传官先进去了。
帐外,耿弇的视线始终追绞着我,他的疑虑渐深,目光也越来越犀利。我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终于熬了五分钟,忍无可忍的遽然回头:“看!看什么看!我对龙阳断袖没兴趣,你再盯着我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他先是大大一愣,转而冷哼:“不可理喻。”
我扭过头不理他,过了半分钟,他小声在我背后嘀咕:“你放心,我对龙阳断袖也没兴趣。”
驻足等了约摸十多分钟,里头却始终没有人出来,既不见刘秀,也不见朱祜。原本借着和耿弇斗嘴而缓解紧张不安的我,再度陷入焦灼,心怦怦乱跳,像是没了着落点,脑子里不停的闪现着刘秀的脸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朱祜才慢吞吞的掀帐而出:“陛下宣召。”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深吸口气,跨步向前。
耿弇尾随,却突然被朱祜一把拽住胳膊。
入帐,简陋的陈设,两个熟悉的男人面面对峙。
心在那一刻,被狠狠的提起。
“仲华!”我失声惊呼,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他。阴就明明告诉我说,他走了。
我以为……他……
邓禹转过头来,目光触及我腕上的绳索,剑眉紧蹙,露出一丝不快。然而也仅此一闪而逝的刹那瞬间,他恭恭敬敬的向我拜倒:“臣禹,叩见阴贵人。”
我惊骇的望着他臣服在我脚下,呆若木鸡。
刘秀欺身靠近,伸手欲替我解开绳索,我下意识的肩膀往后一缩。抬眼看他,眸光清澈柔和,波澜不惊,眼角的笑纹迭起,他冲我弯眼一笑。
一年未见,他身上的那股帝王气势愈发惊人,瞬间勃发的张力压得我险些喘不过气来。
他不发一语,我和他相隔丈许,彼此凝望。
心跳得飞快,我感觉四肢无力,这一年里设想过无数遍若与他再见,当以何种面目面对他,或怒叱,或冷酷,或漠视,或自愧,或负疚,百转千折,却终不及这真实的惊人瞬间。
他是我的宿命!是我的克星!是我的孽债!
我在他面前似乎永远都无所遁形。
我深吸一口气,直挺挺的站着,努力的……努力的在他面前把脊背挺直了,努力的维持住自己最后仅剩的一点傲骨。
然而,他的表情却始终千年如一的温吞。
没有一丝变化。
“陛下!”邓禹长跪膝行至刘秀面前,再次叩首,“当断则断!”
刘秀脸上的笑容敛起,千年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震颤。
我不明白他在犹疑些什么,只是……眼底的确闪烁着某种异样,似挣扎、似矛盾、似痛苦,似不忍。
是什么令他如此?难道……
我不禁低头瞟向面无表情的邓禹。
“陛下!”邓禹声色俱厉,凄厉得令人心惊胆战。
“来人——”
“臣在。”刘秀刚出声,帐外的耿弇便走了进来,再一看不只耿弇,跟进来的还有岑彭。
“卿……以为应当如何处置邓奉?”
耿弇与岑彭对视一眼,跪下齐声道:“邓奉背恩反逆,暴师经年,致贾复伤痍,朱祜见获。陛下既至,不知悔善,而亲在行陈,兵败乃降……臣等以为,若不诛杀,无以惩恶。”
我一震,险些惊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