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华坚苦笑一声,拿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老同学,我还以为你早就忘记英子呢。英子是个好女孩,可惜出身不好,你又是干部家庭,在那个特殊年代,是注定走不到一起的。”
“可是,我愿意陪着她关牛棚、挨批斗啊,她爷爷是地主,关她什么事?到她老爸这一代,早就败光了啊。”卫友明死死地捏着酒杯,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都不去死,为什么就怕和我在一起?”
“她是怕连累你啊。你要是跟她在一起,就没有了推荐上大学的名额,能有你今天的风光吗?”
“我知道,可是她真傻、她真傻。”卫友明泣不成声,这些话,他压抑在心中很久的,不是遇到老同学,根本不会讲。
廖华坚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大喊:“服务员,上菜。”
这个年代,招待所普通人去吃饭,是要自已去拿菜的。当然,廖书记这种领导除外。
于是,“爱民”包厢内,服务员鱼贯而入,很快就将十二道菜上齐。
廖华坚眼中充满惊喜:“咦,今天是有川菜大厨来了吗?回锅肉、水煮鱼片、鱼香肉丝、麻婆豆腐……一看就很正宗啊。”
他夹起水煮鱼片就放到卫友明的碗里:“老同学,人总要往前看,来来来,先吃!”
由于卫友明一开始就喝闷酒,也就没有了上桌先喝三杯的规矩,再说两人相识多年,确实也没必要太讲究。
卫友明情绪低迷地吃了一口,眼神慢慢地绽放光彩:“华坚,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过于谦虚了。还说这里没好厨师,光这道水煮鱼,比川省大部分老馆子都正宗啊,麻、辣、鲜、香都占齐了,妥妥的大厨水平啊。”
廖华坚闻言,疑惑地说:“卖相是可以,我就担心只是样子货。”
“绝对不是样子货。”卫友明缓缓地摇摇头,用筷子轻轻地敲了敲陶瓷大盆:“这样的水准,绝对是川菜大厨水平,甚至有可能是特级厨师。”
“不可能。要是这里有这种水准,我就不会天天愁没地方吃饭了。你说得这么好,那我要尝尝。”
廖华坚夹起鱼片,放入口中,只觉得一股鲜味直冲天灵盖,浑身毛孔没一个不舒爽,他忍不住大叫一声:“妙啊!这味道,真绝了!快把肖大厨叫来,问他从哪里学的这道菜。”
马上,新来的冯秘书就气冲冲起身,扶了扶黑框眼镜,跑出包房叫人。
不到一分钟,肖永钊就来到“爱民”包厢内。
廖华坚是常客,他当然认识,连忙上前问道:“廖书记,您找我?”
“是啊,有长进啊。”廖华坚指着水煮鱼大声称赞:“没想到,我离开川省还能吃到这么正宗的水煮鱼,你从哪里学来的?”
“不是我做的。”肖永钊连连摆手:“这是夏羽同志亲自做的,我都看傻眼了,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
还没等廖华坚开口,卫友明就开口道:“夏羽?难怪你说他承包了这里,原来他除了是诗人,还是大厨啊。”
他拍了拍廖华坚的肩膀,笑眯眯地说:“你还自谦说古岭县没人才,是怕我把夏羽挖走不成?我现在倒是有这个心思,只怕是挖不动了,他都已经承包了这个招待所,大材小用啊。怎么?你不把他叫过来,还准备藏着掖着?”
廖华坚有些无奈,又不好解释什么,只好再次吩咐道:“冯秘书,你去把夏羽找过来。”
很快,夏羽进入包厢,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笑得春光灿烂,如同见到亲人一般。
“廖书记,终于又见到您了。三天前,在您的关照下,我顺利拿到这里的承包权,今天还没营业,您又这么赏脸来这里吃饭,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呢。我虽然酒量不好、酒品更不好,但是愿意自喝三杯,以表示敬意。”
他拿起酒瓶,找了个杯子,就想给自已倒酒。
廖华坚脸色缓和了许多,他没想到夏羽这么上道。他明明支持的是李万军,但夏羽说的是在他的关照下。明明自已是没地方去,他说的是赏脸。这小子,会做人!尤其是当着老同学的面,这样说令他倍有面子。
他按住酒瓶哈哈大笑:“你想得美。这可是10年的茅子,你连喝三杯,我们大家喝什么?”
此言一出,满堂哄笑,倒是把夏羽尬在当场。
廖华坚出了口恶气,心里的那点怨念彻底散了,也笑得很舒心。本来嘛,也就是面子问题,没什么大事,两人现在算是冰释前嫌。
幸好,卫友明捧起酒杯,站起身来:“夏羽同志,我叫卫友明,廖书记的同学,也是你的诗迷。今天路过天阳市,就想来看看老同学,也来拜访一下你,没想到你如此年轻,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来,我先干为敬。”
他一仰头,咕嘟一声喝了下去。
夏羽忙不迭地倒上一杯,一饮而尽:“卫厂长,您过奖了。您这种全国劳动模范、五一奖章获得者,才是我们要学习的对象,更是我们年轻人的楷模。”
“哦,你认识我?”卫友明眼中有一丝惊讶。
“我看过《光明晚报》的报道,这可是全国媒体,刊登您的照片和事迹。您研发的含钒生铁可是了不得啊,这可是突破了国外的技术封锁,从此我们也有制造耐磨机械的可能。我一直用您的事迹鼓励自已,要做一个对国家和社会有用的人。没想到,今天能见您本人。”
卫友明想了想,恍然大悟:“哦,还真有一期是《光明晚报》采访了我,你不提我都忘了,没想到被你看到了。来来来,正好我也喜欢你写的诗,搬个凳子坐我身边,我正想向你学习学习。”
“学习不敢担,但长者命,不敢辞,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听听您的教诲。”
这么好的机会,夏羽当然不可放过,当真搬了个凳子,坐在卫友明的身边。
卫友明果然爱诗,问道:“夏羽同志,以你的才华,不可能只写一首诗吧?最近又有什么大作?”
夏羽还没开口,张主任就递过一本杂志:“卫厂长,您来得真巧,这是这一期的《诗潮》,今天下午刚刚送到。里面有一首《感谢》,就是这一期压轴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