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你要走?”雷鸣诧异地问,“去哪里?”
“换地方,去汽车队,在这里呆着不好转二期士官。”钱老兵随和地笑了笑,“来吧,哥们,我给你交接工作。”
雷鸣跟着老兵在器材库里走了一圈,清点了堆放着器材的库室,接管了一大串叮铛作响的钥匙。而后两人下二楼,来到一楼仓库门前的宿舍。宿舍的条件比战斗班排强得多,不但空间很大,独门独户,而且桌子椅子柜子床铺一应俱全,令雷鸣惊讶的是竟然还有一台彩色电视,比一般的干部宿舍还要好。钱老兵从铁皮柜子里拿出一叠硬皮笔记本告诉雷鸣,
“这些是出入库的记录,要保存好,每季度军需股要来查一次。另外两个暖瓶一条毛巾被留给你,暖瓶用过,被子没用过,多发的,我懒得带走。”
“噢,谢谢班长。”雷鸣感激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有被子,你自己留着用吧。”
“我也有,你留着吧。”钱老兵冲雷鸣眨眨眼睛,说道,“这平时闲得跟啥似的,只是每年新兵训练使用器材时要忙一些,平时吊事没有,你自己注意点就行,有时候半夜团领导喜欢四处转悠。”
雷鸣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那行,我走了,我熄灯前得去车队报道。”钱老兵说完拎起自己的行李,转身出了宿舍门。雷鸣连忙从后面跟着走了出去,一直把钱老兵送到了仓库大门外。钱老兵一边走一边说,对了,楼上有一个房间的门的钥匙丢了,不用管它,里面都是现在训练不用的家伙,还有,床旁边的搬运柜里还有大半瓶白酒,也送你喝了,不过别喝醉了,每天喝两口,挺解闷。
送走了钱老兵,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器材库旁的路灯孤零零的亮着,雷鸣从下面经过,全身笼罩上一层昏黄的光晕,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温暖。当他重新跨入器材库的时候,才忽然明白这种温暖来源于一种孤独。从此刻开始,雷鸣知道他将坚守这片阵地,直到退伍。
往事如烟般从他的面前滑落,他忽然觉得心里满满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再也盛不住,顷刻就要溢了出来。他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IC电话卡,狂奔到仓库内的IC卡电话前,提话筒,插卡,拨号…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有如拆除地雷般神速。然而等待良久,听筒中却始终是一片盲音,直到优美的女声响起,“您拨叫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雷鸣茫然地放下了话筒,口中叫了一声,“爸。”这个字一出口,心中的液体瞬间消融,宛如水遇到了火,化成了袅袅蒸汽,飘然而升。他沮丧地放下电话,慢腾腾地挪动脚步,缓缓走回了宿舍。
半分钟后,宿舍的灯黑了。
106 大壁虎
说实在话,在器材库的生活的确很悠闲。除了偶尔给来取器材训练的新兵做做登记和收发一下器材,就再无其他工作。雷鸣却没有把大把的空闲荒废到发呆和看电视上,宁锋的那本“第12侦察大队工兵作战笔记”成了他唯一的精神食粮。一个月下来,雷鸣就反复看了三遍,他天生有一个好脑子,笔记里面讲的各种埋雷、拆雷方法早已烂熟于心,连里面介绍的坑道爆破、加桥设障和工程构筑等方法要领他也能倒背如流。
只不过雷鸣看一遍,心中就难过一遍,那些宁锋亲手写的字迹,描绘的图案都让他的心默默流泪。一天晚上,雷鸣忽然做了一个梦,梦见宁锋,还有老鬼,他们站在很远的地方,浑身是血,但却冲他微笑,冲他招手。雷鸣心里焦急,想跑到他们身边,可怎么也迈不开腿。
从那天开始,雷鸣失眠了,失眠带来的后果是掉头发,一把一把的掉。几个星期下来,雷鸣瘦了一圈,但却精神烈烈,走路扇风,他忽然觉得自己在一个个不眠之夜里长大了,那些边境反恐作战的经历,生与死的考验,鲜红的血液和滚烫的枪口,让他迅速成熟起来,更难得的是,他拥有了一份和平年代宝贵的实战经历,那是班长宁锋在作战中手把手教给他在炮火中求生杀敌的本领。
雷鸣的心渐渐有了一个质的变化,某种激情渐渐消散,仿佛一切事情都变得很透明。他开始喜欢寂寞,习惯孤独,甚至面对抽屉里的一幅崭新的扑克牌时,他也不会热血沸腾,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似乎毫不相识。
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目标,等到退伍他就要去完成。
雷鸣每天却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他在这个仓库的院子里跑步,一跑就是3个小时,累得满身大汗;他上二楼时从不走楼梯,而是徒手从墙的缝隙中爬上去;他把盛器材的箱子一次次的举过头顶,让自己的肌肉迅速膨胀起来;他一遍又一遍地对着器材库内的沙袋拳打脚踢,直到泪流满面。
这是一种空虚寂寞的发泄吧,也好,年轻人有劲没处使,可以发泄发泄。政委王若愚看到这副情景,不由微微放心,起码他能自己给自己找点事情干,那怕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只要他不出事,我们任由他去。
赵天弓散步时看到了这副情景,不由微微摇头,暗自叹气。他去劝雷鸣,说小雷好好呆着吧,别和自己过不去了。再忍忍,忍忍就退伍了,就能回家了,你想干什么都行。
雷鸣笑了笑,穿着那件飞虎T恤,继续趴在地上做俯卧撑,汗水湮湿了身下的水泥板。
赵天弓见劝不动雷鸣,就去给陆兵打电话,说六子那小子犯犟呢,再练下去非出事不可。此刻的陆兵正盘踞在211团的卫生队里休养生息,一接电话他立刻一路小跑跑向了器材库,一进器材库正看到雷鸣不带任何防护措施练攀登,光着脊梁,把迷彩裤腿卷到膝盖,像只大壁虎似的在墙壁上爬来爬去。陆兵怕惊着他,没敢吭气,可他一见墙壁上开满了斑斑点点的红桃花,就仿佛有一把刀子搅进了他的心里。
鲜血顺着雷鸣的胳膊往下淌,滴到地板上。陆兵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喊,“小子,你这是跟谁斗气呢?”
雷鸣从二楼墙头上往下看,满脸汗水地对陆兵说道,“陆班,我在玩呢!”
“玩?有你这么玩的吗?”陆兵又是气愤又是心疼,大声地喊,“他妈的!快给我滚下来!”
107 雷锋?!
雷鸣从墙壁上轻飘跃下,陆兵牢抓住他的胳膊,训斥道,“赶紧跟我去卫生队,看你的手磨得跟个狗爪子似的!”他不由分说地拽着雷鸣跑到了卫生队。卫生队的值班女军医是个中尉,大概25岁上下的年纪,白皮肤尖下巴,两只眼珠极其灵动,一见雷鸣的手,便没好气地问,
“你是哪个连的?现在训练怎么这么狠?这不行,我得向团领导反映!”
雷鸣一听连忙笑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