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男人,那个清澈的世间绝无仅有的单纯的男人,那个会笑着说“阿尘和左公子很相配”的男人,那个无欲无求却许诺了生死的男人,他来找自己了,他来履行他的诺言,那份她根本不该期待,却在不知不觉间由他许下的诺言。这样不是很好吗?不是自己一直盼望的吗?怎么心,会这么痛?
姚涤尘下车下的有些勉强,她有些眩晕,她怕看见那个她太过熟悉,太过刻骨铭心的人,可是,心中却还是偷偷期盼着可以再看他一眼,可以在粉身碎骨之前再看一眼这个清澈如水的男子。
她看到的是一个乞丐,甚至可以说连乞丐还不如,乞丐还有一件可以蔽体的打着补丁的衣服,可是她看到的人身上,就只剩下破布。一个只穿了破布却还执着的带着面具的人,样子滑稽的让人能很想笑。但是,没有人笑,因为人人都看见那个乞丐都不如的男人在看见姚涤尘下车那一刻,眼里的光芒璀璨难辨,一瞬间,美的天地黯然失色!
他眼里注满的的是一种很深很深的感情,深似海,广如天,那种感情很博大,博大的就算已经满身伤痕,却依旧没有怨,没有恨,甚至——没有悔。
姚涤尘也看见了,但她仅仅是笑了一笑,眼中竟然是连感动都没有的。
她蹲在阿丑身边,轻轻的拍了拍阿丑的背,他的身上火热火热的,一触之下,竟然有些烫手。刘掌柜,没有好好照顾他?刘掌柜,没有好好照顾他!只是一念之间,这个倦意如画的淡薄女子眼中竟然有了杀机。可是没人明白,她想的,到底是什么。
“阿尘,我来找你了,我们回家好不好?”阿丑说的很开心,他终于找到阿尘了,他们可以——回家。
“阿丑,那是你的家。”姚涤尘笑着帮他顺好散落在额边的发,可是脸上的表情,就如同虚假的娃娃。
“阿丑的家就是阿尘的家,阿尘,我们回家。”阿丑说的依旧很开心,可是听到的人的心,却微微痛了起来。这个傻子,他还不明白,姚姑娘是不可能和他走的。但是,却没有人接话,不知为什么,大家就都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是没有用的,那个人在等姚姑娘说话,他也只听得进去姚姑娘说的话。
姚涤尘的身体有些微微的颤动,但就仅仅是一个瞬间,让人觉得那根本就是错觉。然后,她有些恍惚的开口,恍如梦呓:“阿丑,阿尘,阿尘不会和你回去了,你自己回吧。阿尘现在已经——不是原来的阿尘了。你,懂吗?”姚涤尘别开眼光,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目光中,似有迷惘。
“阿尘怎么会不是阿尘呢?”阿丑不明白,阿尘明明还是阿尘啊!
“呵呵,”姚涤尘掩唇轻笑,一瞬间风韵流转,竟是万种的风情,“阿丑阿丑,你怎么不明白呢?阿尘,已经不是一个人了,阿尘现在有左公子,你就行行好,让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行不行?”
阿尘的表情好像有点模糊了,那不是他印象中阿尘应该有的表情,阿尘应该是孤高的,甚至是冷倦的,怎么这个表情那么妩媚,那么——妖?那是,左公子的表情啊,只有那个绝色如妖的男子才会有那般动人心魄的魅惑,那般迷人心智的妖娆。
阿尘说她有左公子了,阿尘说求他让他们终成眷属,阿尘还说,她不会和他回家了,不会了。可是,阿尘若是不回家,自己该怎么陪着她呢?自己该怎么不让阿尘一个人?阿尘,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已经,不是了……他怎么给忘了呢?
向来,姚涤尘都是男人们的梦想,试问谁敢说自己有办法抵抗一个连当朝太子和宰相都要去争去抢的绝色女子?可是此刻,却有人开始恨这个女人,开始怨这个女人,她心如寒冰,竟然连一点点的希望都不曾留给这般单纯清澈的男子。她伤了他的心,一颗比水晶还要透明,比赤金还要珍贵的赤子之心。从这一刻起,她这个男人心中的梦,开始,有了裂痕。
阿丑想了很久,才终于又一次开口:“阿尘,和左公子在一起你很开心,是不是?和左公子在一起你就可以不会受伤,不会累,是不是?和左公子在一起,你就可以不要阿丑了,是不是?”他三个是不是问的掷地有声。一声一声都敲在姚涤尘的心坎之上,一声一声,痛彻心扉……
阿丑阿丑,你终于要——开始恨我了,是不是?你终于也放开了对我的誓言,是不是?阿丑阿丑,你知不知道,要逼你恨我,是多么的困难?幸好,幸好你放弃了,不然,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可以狠的下心几次,把你推离我的身边,把你推离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姚涤尘回答的很缓慢,她知道这一个字出口,昔日种种,就都已经是昨日前尘,就都已经是,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再也没有那个为她清炉煮药的男子,再也没有那样盈满月光朝自己微笑的眼眸!就算相逢,已是,陌路!
这就是她当初为什么不辞而别,可是苍天,却终于没有给她破镜重圆的机会,没有给她最后的一丝光明!
阿丑有些吃力的站直了身体,他高大精瘦的身躯站得笔直笔直。他俯视姚涤尘,眼睛里的光彩竟然浓重的有如白昼,却最终只是看见他笑得弯成月牙的眼睛,那么璀璨,那么美!他也许是最后一次有这种眼神了。人受的伤多了,总会防备。他,把自己最宝贵的真心给了这个视之如粪土的女人。很多人摇头叹息,不忍再看下去,却还是听见他温温软软地说地说:“保重。”声音很轻,也很远,却不知为什么,仿佛一直徘徊在听过的人的耳蜗里,挥之,不去……
月光把阿丑离去的背影拖得很长,就像那一夜山林里寂静的晚上,只是这一次,没有人陪在他身旁,他只是一个人,走得踉踉跄跄!
她的阿丑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其实应该高兴的,她救了那个男人,救他逃离了这场宫廷之争的必死风波,凭这个功德,她都可以,上天堂的……
姚涤尘学着阿丑的样子也站得笔直,她希望月光可以把她的影子也拖得长一点,这样,他们的影子,可以互相为伴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久一点,也是没有用的,再久,也是离人歌。”车内恍恍惚惚传出了魅惑的男声,接着出现的是一只晶莹剔透,完美无缺的手。左岚就静静的把手悬在外面,他在等,等那个心中万般挣扎的女子把手交给他,他不怕她逃,她逃不了,刚刚在那何种情况下,她都没有逃的胆量,现在她更不敢,而且她已经——无处可逃!小尘她,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实在是太小,太小!
姚涤尘看着阿丑走过转角,看着他的影子也一起隐没于那个小小的曲折之中,却仍然只是轻轻一笑,笑得竟然有三分像是左岚。她回身上车,没有理会那只悬在车帘外的手,不知是跟谁说:“莫笑痴人狂,泪过早成霜。有今天的你,当初,一定比我痛。”没有人回话,但并不代表没有人被说中,原来,痛的,只是当初……
姚涤尘低头看玉,或者说,她在透过玉看一个已经追不回来的人!
阿丑,我们终是不能双宿双飞的,我们的缘太浅薄,成不起你比海深,如天远的诺言。这一点,阿丑你,怎么不明白呢?我毕竟不是左岚,我不是没有心的人,所以,心,也会痛。我也只是一介女流,也只想找个良人终身厮守,可是上天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也许上天给了,可是左岚又收回了。我好不容易可以忘欲,可以无忧,怎么就,怎么就偏偏遇见了你?怎么就,怎么就真的——万劫不复?我说遇见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最美的梦,所以我,不能怨,如果,我连你都怨了,那我这一身苍凉之中,就再也没有什么是美好的了!阿丑,其实我,没有那么坚强,这一点,你早就懂得,不是吗?为什么,为什么还要逼我?逼我,万劫不复……
第五章 一路不归(三)
而左岚在看天,看的姑且可以叫做宁静深远。的确,这样妖媚的人可以静下来看看那蔚蓝,洁净的天际,本来就是难得,只要他看了,就已经是宁静深远的了。因为他是左岚,左岚不论什么事情都会做的儒雅又毫无破绽,看天这件事,本来就该是宁静深远的
左岚其实就是把车帘轻轻的掀起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