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柳霜颜说话,忽然就有女声介入:“不是你,是我们。”
“嗯,我们。”
柳霜颜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忽然有种想逃的冲动,虽然已经决定让他们代替自己,他们幸福自己就会幸福了,可是还是会嫉妒,还是会愤怒,为什么他不能呢?他知道李烁醒来的时候看见眼前的人不是不震惊,不是不怀疑,只是他选择不问,他选择相信。他相信小尘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好,他们相知。
“呼”的一声,飞刀忽入。柳霜颜伸手夹在两只之间。刀上有刀帖,莫不是真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伸手撕下刀帖,只见帖上只有六个字:黄昏后,五里坡。
柳霜颜起身将行,却被姚涤尘伸手阻拦。她横手截过刀帖,看过之后却又放下,一个人收拾起行礼来。屋子里的两个男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样的状况。还好女人很好心,并不像左岚喜欢卖关子,说道:“京城风大雨疾不是久居之所,我们收拾东西,回流丹阁。”
柳霜颜闻言向外,却又被姚涤尘伸手拦截:“刀帖上写的清清楚楚,落日后,五里坡。你这么早去不是拆人家台么?再说好歹也要等我收拾完一起去吧。”
“这是我的事,你们去干嘛?”柳霜颜问得有些不耐烦。
姚涤尘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很藐视他的智商:“你的事?你确定?这刀是飞来我的房子的。”
柳霜颜一时无语,只好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
黄昏五里坡
柳霜颜最终还是没有拗过姚涤尘和李烁,老老实实的在小木屋里等了一个下午,直到黄昏后才启程前往五里坡。他敢打赌如果姚涤尘不是个女人,或者李烁不是重病在身,他一定先赏他们一套流云剑法,哪有人在接了刀帖之后还那么从容?说什么攻人不备小人之所为也,不辨敌友依旧在意道义之说,真不知该说自己真的见识了翩翩浊世佳公子还是遇上了一对万年不遇的蠢材。
可是斜阳下的五里坡上既没有敌手也没有旧人,只有一顶突兀的轿子停在最高得方。
柳霜颜飞身上前揭开轿帘,一个反身回掠三丈有余,足尖点地倒掠五丈开外,生怕这轿内藏了什么剧毒之物或者暗器之类。还未等他站稳脚尖,原本应该老老实实等在原地的两个人忽然向轿子的方向冲去,李烁还好只是走的不急不缓,只是他身体虚弱,本就不该上前,姚涤尘更是奇怪,倾身俯冲上去,一边冲还一边喊:“爹,爹……”
爹?这一声可是把柳霜颜叫蒙了,她爹不是死了吗?被左岚害死了。可是,定睛一看才发现,轿子里的人却不是姚邵知是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父女相见,涕泪纵横。
姚邵知沧桑的脸上也有了久违的会心微笑,他轻轻拍着女儿的头,柔声道:“尘儿,爹做错了许多,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你愿意……愿意原谅爹吗?”原来放开了对权力的执着,世间万物一如从前,经历了生死,忽然将一切看得很淡,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年,要那些滔天的权势又有何用?以前之所以忘却了天的蔚蓝,是因为有那些虚华挡在他的面前,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姚涤尘泣不成声,只能连连点头。原来左岚没有真的下毒手,原来他还念着师徒之情,相知之义,左岚,是阿尘错怪了你。
姚邵知握了一辈子笔的手轻轻拉起李烁微显粗糙的手,将自己女儿的手放在他的手上。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这个男人比当年得自己清澈,他干净的眼睛可以看穿任何假象,所以从不被那些虚华迷惑,这个男人也比他当年坚强,他从不逃避,只是做好自己该做的。宁愿人负我,不愿我负人。这样的孩子,一定会让尘儿比娘子幸福许多。把尘儿交给他不会有错。
“我把尘儿交给你,之前诸多都是我的不对,与尘儿无关。你若是不能原谅我……”
“爹,您不要说了。”姚邵知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打断他的人是李烁,他没有叫姚大人是因为这个人已经不是了,他叫爹是因为在心里早就觉得他是自己的岳丈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也做错过许多,曾经不敢奢望回头,不敢改过,可是幸好,我回来了,也幸好,阿尘还在等我。”
“好,好,我果真没有看错。”沧桑的老一瞬间老泪纵横,世间怎么会有这般清澈的人物!仿佛天生的青莲公子,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守着的仅是心中不灭的芒光,一句承诺几生几世,千年万年!
李烁缓缓抽出手,拿起了别在轿帘上的一张纸,上面的字迹潦潦草草,任谁看都知道是人信笔涂鸦的,那潦草的自己分明写着:
欠君诸多终已还,不耐喜酒落家檐。此去经逢无人知,年少轻狂总疯癫。
流云深处,与子偕老。
——故人喜宴礼上
看罢之后,李烁和姚涤尘相视一笑,忽然觉得这三年经历的一切很好。他们拥有的比失去的多得多,曾经的眼泪和笑容都是一种几世才能修来的福。那些关于他们的,关于左岚的,关于李豫的,点点滴滴一瞬间涨满心头。原来迫不及待想逃开的到头来竟然是舍不得。罢了罢了,这场戏他们已经功成身退,再没有他们可以上演的角色,那些斑斓的诡异的人生就留给那些刻骨铭心的故人去演,而他们自此清闲,携手相老,煮酒江湖。
“这是……他写的。”被晾在一旁很久的柳霜颜忽然说话。李烁这才发现那张留言的纸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他那。这位青莲般的公子脸上笑容未改,只是眼中神色复杂,阿丑从不骗人,所以他说:“是。”
“他——没有骗你?”柳霜颜没有抬眼看看李烁,只是低头看着纸上潦草的字迹,心下一片麻木。
“嗯,没有。”
李烁的回答让柳霜颜微微惊讶的抬起头,他问:“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他说不知道阿尘的坟墓在哪,现在想来是因为这世上本就没有。”
“哈哈哈哈,”柳霜颜忽然不明所以的仰天长笑,笑得涕泪俱下,“他没骗你,没骗你,可是他却骗了我。”他有些踉跄的转身,也不只是跟谁说,“霜颜就此别过。”
望着他的背影,姚涤尘忽然叹息:“这样做,好吗?”
李烁也只是定定的望着那道人影,只是轻轻的揽过姚涤尘的肩膀,轻轻地说:“那是他的人生,我们没有权利主宰,若是此刻欺瞒,他会遗恨的。”
“也许你是对的,”姚涤尘仰头与他相望,嫣然一笑,艳绝红尘,“你总是对的。”
李烁只是微微浅笑,眸中光亮照人,清浅的说了声:“上车吧,我们回家。”
回家,终于可以回家了。经历了那么多,竟然还真的可以回家,好像梦境一般。这该谢谁?阿尘的等待,阿丑的淡然,还是那些永生永世不能忘却的故人?罢了罢了,何必分得那么清楚?有些事情,有些人,早就在最特殊的时候成了心里的一部分,割舍不掉,留下余生默默回想,也是一种幸福。
轻车路遥,莲花般的公子坐于车前忽然冲着不知名的地方呐喊:“若是累了,就来流丹阁品茶叙旧,阿丑阿尘等着故人来访。”
叶影婆娑,身姿如魔,妖媚的男子斜倚在树枝上缓缓的睁开眼睛:“等我来访?你到是好心。”走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