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姐方华以为她在谈恋爱,故意试探问:“小苏,现在的年轻人下班后会玩什么?”
这几天王科长被派去别处培训深造,各人头上工作轻松,方华桌上堆了厚厚的报纸,许大姐索xìng在电脑上玩起了翻牌游戏。
苏玟从包里取出会计实务,摊开在桌上研究账户明细分录。
许大姐眼尖,道:“哟,看来咱们小苏是真的要往金融业发展了,以后若是发达了可别忘记我们哟。”
苏玟看她一眼,不说话。
“咦?方师傅你看呀,小苏好像对我有意见。”
“怎么会?咱们一向相处不错,大家都像一家人,小苏,对不对?”方华过来演白脸。
“是呀,不过话又说回来,小苏要是对我有误会也没什么。”许大姐一直观察她的神情,自己撇撇嘴,“我这个就是天生的直肚肠,有什么说什么,得罪了人也不知道,我就像那红楼梦里的傻大姐……”
苏玟终于忍不住笑,心里倒觉得徐大姐颇像王熙凤,好像王熙凤也常爱说“我这人心直口快眼里容不得沙子……”
“不是吗?”徐大姐道,“小苏,别以为我有时拿你开玩笑什么的,我们这里说话都没有恶意,有什么说什么,就像对自己家人一样。你可不要多想了。”
他们一搭一档地自说自话,苏玟保持面无表情,自己低头看教材。
要学会这样的冷漠方式刚开始时很难,她常常会被他们话里的暧mei意思激怒抬头,解释、反驳、争得面红耳赤,可认真的人永远是最吃亏的,而且他们有两个人,相互弥补相互耍赖相互找台阶下,只有她孤军奋斗,需要自己找出路。
久而久之,她明白要放弃斗志,正如徐方二人所说,他们是没有什么恶意的,他们只是说着玩,而她,永远不会玩这样的游戏——把关键的只言片语混在一大堆模糊句子里,藏头露尾地不怀好意。
她努力调匀呼吸,继续埋头于资产折旧的计算方式。
这样的rì子不知要过多久,苏玟不是没有做过白rì梦,发财,去加勒比海享受海滩太阳,远离一切不喜欢的人。
这当然是她二十五岁以后的梦想,在二十五岁以前,她只想遇到白马王子。
眼睛水汪汪,笑得很可爱,身材高大健美,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吻她。
于是她遇到了段绫。
是不是任何美梦成真后总要付出代价?从基督山伯爵复仇到恐怖故事猴掌,如果她现在再要报复段绫,究竟又该再付出什么代价?
苏玟忽然觉得累,俯身至桌上,这样一环一环因果而下,所有的美梦本质与噩梦无异。
下班后她又看到那辆银灰sè别克轿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萧镇并不算是富翁,真正的钻石王老五应该开一辆耀眼明亮的兰宝基尼Murcielago。
可在城市商业区五点档中,银灰别克商务车正统而务实,已经足够说明一些个人地位。
萧镇坐在玻璃后面,眼神渴望而忧郁。
如果他们之间有爱情,这样的情景或许会显得甜蜜又酸楚,可苏玟此时只觉矛盾,倒有几分像段绫开发新项目,动手?停止?成本与预算?
她表情复杂地看他一眼,回过身,往另一个方向奔过去。
晚上,苏太太和她摊牌,逼她去相亲。
介绍人是小区里一位出了名热心肠好做媒的沈阿姨,对苏玟的过去影绰绰听过几分传言,并不知根知底,于是男方的条件也说得有些含糊,只虚报了年纪相貌与工作xìng质,据说比苏玟大三四岁,一米八的个头,在一家国有企业里当营销经理。
等苏玟知道这件事时,约会时间与地点一早已商量妥当。
苏太太喜不自禁地告诉女儿,“对方说不在乎女方过去与家庭背景,只要人长得清秀,有固定工作就可以。”不等她反驳,已一手指了她额头,喝,“玟玟,你还以为自己才十八岁呢,女人一过二十五,rì子过得飞快,眼一眨就成了滞货,你再这么傻乎乎的混rì子,一点打算也没有,小心以后有得是苦头吃。”
她红脸未老,沈阿姨白脸已上,她却是笑得脸上肉山肉海,拉了苏玟的手,以一种推心置腹的,无比体贴的口气,轻声道:“小苏,这种事没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不走出去见面又怎么能碰到缘分?放心,我介绍的人绝不会差,无论人品家境,哪一样都包你满意。”
苏玟用力挣出手来,勉强笑:“既然条件这么好,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
“唉……你这孩子!”她母亲跺脚不迭,恨得眉毛也拧起来。
“没事没事,女孩子害羞是很正常的。”沈阿姨忙挤过来挡在苏太太和苏玟中间,她新涂了鲜艳的口红,质地却很沉涩,愈发引得唇皮干燥,有几处翻卷起来,那里的口红便显得特别厚。
“小苏呀,做儿女的不能光顾了自己贪玩,也要多体谅一下父母的心。”沈阿姨浑身胖胖的,惟有一双手自认为很登样,白且肥,众人齐称赞有福多寿配红宝绿宝最佳的一双肉手,一手戴两枚黄澄澄的金戒指,另一手是一只翡翠与一只白金座钻戒,钻石有白果大小,不过颜sè发黄,像粒陈年的干莲子。
此时她便把这双手搭在苏玟肩上,迎着吊灯闪闪发光,自己边欣赏边笑咪咪地说:“市面上的年轻人都说要dú ;lì单身,可小苏你不该有这种想法,你看,自从你爸爸去世后,这个家像失了魂一样,没有个男人做主心骨怎么成?要是你真的心疼你妈,就该早点把婚姻大事定下来,母女俩个有个依靠,这才是真正的懂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