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自家儿子的介绍,老汉一脸后怕,上前先拱起手来,口中道:“小可是这无忧寨的寨主韩杨,这是我的儿子韩晋,多谢恩公救了我家孩儿的性命,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林嘉连忙回礼,只推说自己姓潘,家中行五,唤作潘五便是,又问出了先前的问题。
那韩寨主竟然也是一脸的茫然,也不知现下是个什么年号,林嘉又问他最近的、最大的一件大事是什么?那老寨主终于捋捋胡须,说出了令林嘉大吃一惊的十六个字。
林嘉震惊在当场,一时半刻难以言语,这十六个字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难道自己竟是莫名其妙到了这三国乱世?
呆了一会儿,林嘉强自定神,又开口那寨主,如今距这黄巾军起事已是过了多久?寨主的回答却让人更加迷糊。
“我也不知,这十六个字还是我爹常常念叨的,自从他老人家走后,就再没什么大事情了,我这小寨子也只是全凭着这黄河岸边的河滩地种几个救命粮,只要没有土匪,倒也能过得下去。”
此时寨中的人已把那三只狼的尸体抬了进来,引起众人围观,一帮孩子在那里大呼小叫,那寨主韩杨看向林嘉的眼神也热切起来。
“若是足下不嫌弃,不如在我这小寨中小住一些时日,把伤养好再走怎样?”想是见识了林嘉的勇武,这寨主第一次发出了延揽的邀请,毕竟在这乱世之中,自家的防卫力量是最重要的。
林嘉心乱如麻,也没有一口回绝,点点头道:“且容我思虑几日。”
那寨主满意地点点头,这事有门儿!马上吩咐自家儿子给恩公准备住处和饭食,没多久,那先前与韩晋一起钻草丛的小妻子也红着脸把被褥送了过来,再三感谢不表。
林嘉心思纷乱,住了两天,多方打听,还是没有什么新的消息,心中不甘,又对那寨主说去探探消息,向着无人的旷野又探查了一回。
可这次却当真邪门,无论他向哪边走,最后都会莫名其妙的回到这个小小的“无忧寨”中,好像这片天地之间只有这一个人类的聚居之所。
也不知试了多少次,林嘉自己的记忆又进一步的模糊起来,那个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少年剑修,那个修为高绝的星君弟子,好像都已成了前世之事,似乎隔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全然都看不清了。
林嘉回到了这个小村寨,住进了给他留下的小小茅屋,只是他这付身体上了那河滩地便是一阵茫然,却不是个常年侍弄庄稼的好把式,但狩猎打渔,杀狼驱豹是一把好手。
从此没了林嘉,只有这小小无忧寨中的潘五,他身手了得,等闲三五个人近不得身,心肠也好,打得的猎物多是分给了旁人,自家够用就是。
潘五有底子在,日常干活也只是一阵工夫,只是看着这寨中一群大小孩子整日胡整瞎闹不由眉头一皱,似乎自己以前做过些关于这孩童的营生,倒是心中痒痒的。
几日后,这寨中又是一变,那潘五每日里渔猎之后,便在自家的茅屋前讲起古来,从那女娲补天,三皇五帝说起,寨中的大小孩子都是不请自来,整日价围坐在此处,听得津津有味。
再过几日,连寨中的大人们在忙碌之余也来听他讲古,听到那后羿射日,无不惊叹出声,听到那精卫填海也是连连叹惜。
潘五关于其他的记忆都已模糊不清,唯独这些莫名得来的知识和传承却越来越清楚,仿佛那些曾经书本上的字句已铭刻在他的血脉深处,成为了本能。
好像做过了千百次一样,潘五讲完了神话传说,终于开始讲到真正的学问,讲到了孔子的“礼”,孟子的“义”,潘子的“学”,墨子的“爱”……
没兴趣的人散去了不少,但还是有十来个留了下来,六七个都是小小的孩童,最小的一个名叫天宝,这个名字让潘五感到无比的熟悉,却怎样也想不起来。
这个小天宝只有六七岁,却是这些人中最认真的一个,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整日跟在潘五的身后,向他提出无数个问题。
当潘五讲到君子当讷于言而敏于行,小天宝就问,为什么君子不能又敏于行又敏于言呢,不好吗?搞得潘五也是若有所思起来。
当潘五讲到孟子的生与义,小天宝又说,熊掌和鱼我都喜欢吃,想要都留下来,潘五也是只好耐心的解释什么是两难之境。
这一天,潘五猎得一只獐子,几下收拾完,又坐在门前,几个大小孩子早就定定坐好,眼巴巴地等着潘五开讲。
孩子们一时都心潮起伏,潘五也是心有所感,不能屈,不能屈,不屈!似乎有个雄伟身躯在脑海中清晰起来,却一时把握不住。
小小天宝又突得站起,问出一段话来。
“先生,前日里我见喜宝来听讲睡觉,便骂了他,后来他便将我按在地上揍了一顿,还问我说服不服,不服便要揍得我娘都不认得我,没办法,我便说服了,那我便不是大丈夫了?我……”
说着小家伙的眼中泛出泪光,眼见要哭将出来。
那个喜宝是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黑壮憨实,听被苦主当面告状,已是慌了手脚,连忙从泥地上站起来,搔着后脑勺不知如何是好。
潘五却站在前面微笑起来,好像这个问题在他的生命中已是遇到或解答过很多次了。
于是先看看这两个小家伙,板起脸来对喜宝说:“以强凌弱,是最懦弱的事情,别人纵是一时服你,也会记在心中,终有彻底被人家压服的一天;”
“而且如果常有此念,你便是那以威武屈人的坏人,算不得大丈夫。”
喜宝一听,自己已是当不了大丈夫了,面色顿时惨淡,嗫嚅难言。
林嘉见状,又开口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若立说立行,从此以理服人,将那一身的气力用到该用之处,以后也未必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