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神捕司也只向皇帝负责,有事皆是当面直陈,不过只能说那灵异之事,不能对朝中大政和其他任免妄加议论,提出看法。
传承一百多年,到了这天宝年间,天微神捕司已有百十号人,目前的总捕头便是天师道的外门弟子,得了“神照天狱心诀”内传的岳云峰。
他的修为也是已臻晖阳之境,手中一把照心玄铁锏更是少有的驱邪神兵,放眼天下屈指可数。
只是此刻这大堂上众人议论纷纷,各自愁眉不展,自从二月间那一次突如其来的阴兵过境之后,当今天子龙颜大怒,将这总捕头好一顿斥责,对自家那三个厉鬼儿子更是心生憎恶,要求一定要彻底诛灭。
于是这局中几经商讨斟酌,又派出副捕头、来自楼观宗终南道团的许明山,从他的宗门中借得了能指明阴鬼的宝器鉴阴宝船。
如今这世道之下,什么法宝、飞剑一概不存,这件只是作为宝器的物事,此时都是万金难求。
紫檀大案中间是一个方圆三尺有余的方口白玉盆,盛满了清水,水面上是一只古铜色的小小楼船,只有巴掌大小,却做得维妙维肖,船橹、布帆、船上的门窗台阶无不形神皆备。
还有个小小的船家在轻轻摇橹,头上斗笠,唇边长须也是做得栩栩如生。
只是这小船在水中并不是直行向前,反而原地缓缓打转,船头一会儿指东一会儿往西,神捕司中的高层们围坐在一处,看着这好不容易借来的鉴阴宝船大摇其头。
此物确实神妙,只要方圆十里之内有阴鬼之类,它便能以船头直指其方向,此时派出司内镇邪捕手一般邪祟之物大都应手拿下,只是到了现在,却不符合当下这形势所需。
自从二月阴兵过境以来,特别是六月以后,这大唐帝都就越来越不太平,一到天黑入夜,便似是到了郊外旷野,乱葬坟场,四处都有这阴气的反应,小船是一刻也不得停歇,不停地指示着方位。
这只是一件宝器,几个有修为的副捕头得不断地输入自身真元来维持它的运行,但也只能辨明方向,没办法进一步说明强弱。
于是经常是神捕司捕头一到,发现作祟的不过是最低等的小小阴魂、几个地缚灵、甚至是刚死去七日的阴魂头七回煞。
一来二去,搞得这神捕司苦不堪言,每日里疲于奔命,尽是一些鸡毛狗碎的杂事,那过境一次的上万阴兵竟是再没有了丝毫痕迹,也找不到一点线索。
往年这帝都有皇城龙气镇压,又怎会有这许多怪事?常年处理这类事件的神捕司中有案牍数据可查。
今年这种种邪门之事实在超出往年太多,形势这般不堪,怕是国运或者天命有了问题,只是这话谁也不敢说出口来。
今晚子时一过,便是腊月十五,正是本年本月的最后一个望月鬼日,加上这宝船的动静又是异常活跃,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司中已是尽可能的派出了人手前往查探。
现下只留了应急的精兵,几个上层更是家也不敢回,便围坐在这司中商量对策,一时间也是一筹莫展,没有针对性较强的办法。
上首的总捕头岳云峰面如铁石,沉吟不语,其实他的心思倒不全在眼下这档子事上,作为神州朝廷身份最高的玄门弟子,他考虑得更为深入一些。
他是真正的大内子弟,生来就在千牛卫世家,三代都是皇帝一家的贴身侍卫,深沐皇恩,将这陛下真正当作天来对待。
刚一懂事,就显露出了修行的天份,当今天子亲自点名,又下圣谕到那天师道正一宗的龙虎总坛,让他拜了掌教张广昭为师尊,得授玄门正宗道法。
不但炼就了一身修为,并且加授“上清五雷经箓”,成为这朝廷之中不多的几个能请动天将的官员之一。
几十年来,经他手的大小案子不下几百件,均是妥妥当当,没有丝毫疏漏,更因为他铁面无情;
手中的照心玄铁锏专破邪祟,出手便是形神皆灭,从无活口留下,在修行界也是大大的有名,人称铁面阎罗。
年届不惑,既有本事又有阅历,且深受天子信任,正是建功立业,报效君父的最好年龄。
但就在一年之前,曾指点过自已的师叔,天师道正一宗祭酒,元婴修为的守一真人陆元斋莫名的闭了死关,自已去信询问,回话也是语焉不详,让自已心头竟有了惶然之意。
强自按捺下心中不安,依然兢兢业业的办差。
到了今年,他突然感觉自已有点掌控不住这往年如掌上观纹一般的长安城,更不要说这天唐天下的民间怪事。而且不但这帝都邪祟横行,天下的修行界竟也是一片风雨飘摇。
今年以来,在这长安周围小县之中,常有寻常人类突然发狂,伤人伤已,出现了入魔的迹像,而且自已也亲自诛杀过几人,明显发现了域外天魔的魔种存在。
此物虽然往年也有,但哪有今年这般集中?正要追查时,却爆发了这阴兵过境之事,天子震怒,自已自然也是责无旁贷。
但是这太子李英,正是自已的旧主,自已便是出身于东宫,太子李英只比他大了七岁,当年还是十五岁的太子将八岁的自已举荐给了皇上,这才有了以后的天微神捕,铁面阎罗。
这也不算什么,皇上是天,他的话就是天意,天意不遵,当受其咎!自已早已会收起这无谓的情感和判断,以皇帝的话为指引,追查下去。
可是今年的事情太多了,多得,诡异得令人难以相信,先是画绝吴道子在赵景公寺一夜而作《地狱变》之全幅壁画,及其接连发生的邪门之事;
接着便是前宰相李林甫家的“鬼灾”之劫;最近又有了宰相杨国忠家里出现的奇怪女子。
这些事情等到神捕司赶到时,无不尘埃落定,没有了处置的余地,倒留下了一片需要事后收拾的烂摊子,让自已和司中一干同僚奔前跑后,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