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还是不舍得雪球,借着收拾东西回来。
许南星踹开公寓门,她拎着半桶红漆,裙角还沾着颜料,活像刚从地狱爬上来的罗刹。
「七年青春喂了狗!」
她扬手就把漆桶砸向那面挂满画作的墙,腥红的液体顺着《永昼》里陆沉舟的侧脸往下淌,像一道狰狞的伤疤。
我缩在沙发里笑:「南星,那幅画值八十万。」
「八十万买他陆沉舟狼心狗肺,便宜了!」
她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狠狠扎进《永昼》的油画布,「项目出问题就拿你撒气,这种垃圾你早该扔!」
雪球炸着毛往我怀里钻,我摸着它颤抖的脊背轻声说:「都要离婚了,不知道雪球能不能让我带走。」
许南星突然转身掐住我的肩,指甲几乎嵌进锁骨:「沈听澜你醒醒!他上周带着周予墨去拍卖会,拍的是你十八岁给他画的破素描!」
「你知道那女人发朋友圈说什么?她说——」
我抬手捂住她的嘴,冰凉的眼泪却先一步砸在她手背上:「她说,赝品就该摆在地摊上,对吧?」
空气突然凝固成块。
许南星红着眼眶把我拽到镜子前,镜子里映着两个疯女人。
一个顶着三天没洗的头发,一个举着染红了的刀。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当年在美院拿金奖的沈听澜,被陆沉舟养成阴沟里的老鼠!」
她抓起我的手腕按在镜面上,「这道疤怎么来的?他胃出血你连夜画稿,被美工刀割的!」
我盯着蜿蜒的疤痕笑出了眼泪:「是啊,他当时躺在ICU还说,等出院了要给我买钻石戒指。」
「然后呢?」
许南星扯开我衣领,露出锁骨下淡粉的烫痕,「你学做饭烫成这样,他夸你贤惠?」
我按住她发抖的手,从满地红漆里捡起半幅残画。
画中少年眼睛亮得像碎星。
「南星,我昨天去宠物店——」
我蘸着红漆在残画上涂抹,「看见有只金色布偶猫最好看,你说我是不是该给雪球找个伴?」
许南星突然抢过画框摔在地上,玻璃碴溅到脚背也不躲:「沈听澜你他妈别跟我扯猫!你现在就跟我走,我要让陆沉舟跪着舔这些红漆!」
我弯腰拾起一块锋利的玻璃,轻轻划过掌心:「去年他弄丢雪球那次,我就是用这种玻璃片抵着脖子,他才肯回家。」
血珠滴在红漆上,晕开更深的暗纹。
许南星夺过玻璃片时划破了虎口,她却笑得比我还疯:「好得很,你们一个两个都他妈是疯子!」
她突然扯开衬衫,露出心口狰狞的烫伤:「看见没?当年我为程野挡开水壶留下的。现在他在加州娶了洋妞,我这疤算他妈什么?行为艺术?」
我摸到茶几下的打火机,点燃那幅泡在红漆里的画。
火舌卷过陆沉舟含笑的眉眼,烧出焦黑的窟窿。
「南星,」我把灰烬扫进骨瓷杯,「你说把这些掺进颜料,画出来的日出会不会更壮烈?」
她愣了两秒,突然抄起漆桶往墙上泼最后一道红:
「壮烈个屁!明天我就找人把这公寓刷成殡仪馆,让陆沉舟抱着他的周秘书躺棺材里谈恋爱!」
雪球突然窜上燃烧的画框,火星沾到尾巴尖。
我徒手拍灭火苗时,闻到自己掌心烧焦的皮肉香。
许南星边哭边给我涂烫伤膏:「你当年给流浪猫治猫癣都没这么拼过。」
我望着墙上流淌的红漆轻声说:「那时候我以为,只要足够拼命,就能把什么都留住。」
但其实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