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语气轻柔得像在安慰她的惊讶。
七七紧张得咽了咽唾沫,有很久,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只是紧紧地握着拳头。
易水寒听到她吞咽的声音,知道她现在一定是在用平静掩饰着她的不安,他笑了笑,看着黑暗中却闪着亮光的她的眼睛,“像你这样大的孩子大多都还处于叛逆的时候,也许只是因为一件小事就与家里发生了争执,然后,就会冲动得离家出走,其实,没关系,真的,即使是离家出走,也不是一件大错特错的事情。但是,听我的话,家人是这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不要让他们伤心,好吗?”
七七嗫嚅着嘴唇,终于说,“我——我没有离家出走。”
易水寒愣住了,然后,笑了,“哦,是吗?那就好!”
七七的眼泪忽然涌上来,她很想把一切都告诉他,她还想告诉他,她手里现在就有他需要的钱,可是,她的大脑在飞快地旋转着,以她不可思议的范围和方式在盘恒着,他会不会接受?会不会接受她的感激,她的报还?她怕他会骄傲地拒绝,那时她要怎么办?那时候,他曾经为她的施舍暴跳如雷,而现在会不会?她最后还是把这些话全部压了下去,小心地擦去了自己的眼泪,轻声地近乎于胆怯地说,
“在遇到你之前,我是一个抑郁症的病人。”
“啊?”易水寒被她的话吓到了,他忽然翻身坐起来,看着她。但是,她却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眼光已经转身了窗外。“天啊,怎么会?”
“是的,六岁的时候因为一次惊吓,我从此便拒绝生人出现,十二年来我封锁在自我的空间里,从此与世隔绝。在本该上学的时候,我不敢去学校,于是,父母为我请了家庭教师在家里为我授课,每个星期我都要接受家庭心理医生的治疗,随着年纪的增长,病情愈见好转,可是,封闭的环境让我变得沉默寡言,与人打交道更是成了一道障碍。遇到你的那天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外出,于是,我迷路了,我看到你躺在长椅上,我以为你就像书上说的那种沿街乞讨的人,所以,便扔了钱给你,我不知道这样会让你那样受伤,对不起!”
“哎,说什么呢?那天是我不好。”易水寒想起那天的情景,不由得笑起来,为七七那时一脸的茫然无措,也为自己的暴跳如雷,“是我太烦燥了,你是一片好心,可我,太敏感了。”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笑?一定傻极了,是吗?”七七也笑了。
“没有,你很好看。”
“也许是因为十几年来,家里所有的人都顺从着我所有的意愿,所以,当你对我大发雷霆的时候,我惊讶极了,奇怪极了。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如果那天我遇到的是别人我会不会同样惊讶和奇怪,可是,我遇到了你,所以,我就把我的迷惑放在你的身上,希望你可以帮助我。要知道我确实是迷路了,我也确实不知道我家的确切位置,也不记得家里的电话,因为我十几年几乎是足不出户的,显见的几次都是在家人的陪伴下,而我只需要跟随他们就行了。”
“哦,原来是这样。”易水寒点点头,看起来自己是错解了七七,她不是一个叛逆之中离家出走的孩子,她是一个可怜的需要他帮助的病人,病人这两个字浮上心头的时候,他的心里猛地一疼,急忙地跳下床,跑到床边,“来,起来!”
七七愣了愣,顺着他手上的力量,坐起来,“干什么?”
易水寒借着外面的灯光看到七七又是一脸的茫然,忽然笑出声来,但是,转瞬间,他就认真地握紧了七七的手,看着七七的眼睛,温柔地说,“七七,放心吧,我一定会帮助你,你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七七心里又涌出了那层清晰的喜悦,“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惦念那个小女孩儿一样,我同样会心疼你的茫然无知,有时候你茫然无措的目光会让我有一种担忧,似乎是在担心你会因为这样的无知而受到来自外界的伤害,如果那样,我会一样的心疼。”
“哦!”喜悦层层叠叠地涌上来。
“七七,你会不会像那个孩子一样忽然就消失了?然后,让我徒留牵挂?”
七七抬眼看着他,他的目光中竟然真的有一种担忧,她笑了笑,“不会的!”
“好,那我们拉勾,你一定要做一个诚实守信的孩子。”他补充了一句,认真地说。
“我不是孩子,我已经十八岁了,而且我是一个诚实守信的大人。”七七小声地说,纠正着他话中的意思。
“好好好,你是大人了,一个小大人,一个找不到家的小大人。”
七七立即抽出手来,掩在他的嘴唇上,嗔怪地噘起嘴,“不许你这样说我。”
她的神情朦胧之中极美,易水寒忽然愣住了,心念一动,几乎要俯下头去,亲吻她鲜嫩的嘴唇,但是,她的眸子在幽暗之中释放着清澈的光芒,把他心头的杂念全部驱散怠尽,他极神圣地抚着她的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在心里暗暗地说着,“七七,你究竟是谁?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你是天上的仙女吗?还是地上的魔女?我要爱上你了,你知道吗?”
七七看着易水寒的眼睛,眨眨眼睛,轻轻一笑,这一笑涵盖了太多的内容,只有她知道,她有歉意,有感激,有疼爱,还有一种她已经摸不清的坚定,茫然之中,她有一种清晰的意识,只要在他身边,她的心是踏实的,不再像从前一样游移无依,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恐惧虚浮,这种意识驱使着她,让她希望自己像一株藤萝一样缠绕在易水寒并不坚实的身体之上。她甚至没有想过爱情这样的字眼,因为在她的世界里,几乎没有这样世俗的情感,爱情,似乎离她还很远,而他,离她很近。
第十六章…最艰难的就是找自己
同一片天空之下的蓓儿却正辗转反侧的难以入睡。七七的变化让她深感不解,整个晚上阮府上下全部屏息静气,因为阮品回到家后发现女儿又一次夜不归宿,便立即面色阴沉,所有的人都要小心翼翼地躲闪着,虽然,阮品并没有对蓓儿有任何责备之情,但是,他这样的神情足以证明,他对所有人的不满。阮太太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了几句,他的神情才有所放松,甚至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犹疑,但是,总算是有一些云开雾散前的冷静。
夜色沉沉,空气中已经有雨的味道,尽管昨晚已经是彻夜不眠,但是,蓓儿今天却同样睡意全无。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索性翻身而起,换了衣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穿过大厅,走出大门立即感觉到了呼吸的顺敞。看看黑漆漆的天空,她抱了抱肩膀,在游泳池边坐了下来,脚伸进了清凉的池水中,顿时神清气爽,水在风的吹拂下不停地晃动着,她的目光停留在水下自己那双模糊不清的脚上,心中却在轻轻说着,七七,你究竟在哪儿?在做些什么?和谁在一起?知道不知道我现在很想念你?知道不知道这个家都在为你牵肠挂肚?是不是你已经长大了,你有你的个性了?不再需要我了?七七,你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一直以为我是你的依赖,没想到现在看来,却是我一直都在依赖着你。
大门缓缓地开了,一辆车的灯光照进来,她顺着刺眼的光束向那儿望去。看不清楚是谁的车?她在心里猜测着是阮若虚还是阮若谷中的哪一个。光束随着车的转身消失了,她看清楚是阮若虚的车,有点微微的失望,但是,还是很开心地冲着向她走来的阮若虚笑着摆了摆手。
“怎么坐在这儿?”阮若虚的声音永远是这么平和温柔,正如他这个人一样,沉稳中带着谦和。
蓓儿笑了笑,“睡不着,就出来透透气。”
“是不是很不适应七七不在的日子?”他半蹲下来,但是小臂撑在弯下来的右腿上,蓓儿在心里感到好笑,阮若虚总是这样,做事情也好,生活中也好,就是这样四平八稳,一板一眼的,又带着那样的优雅。
“是啊,虽然平时我们并不在一个房间里睡,但是,这两天来心中却总是空荡荡的,好像丢了件心爱的东西一样。刚刚我还在想,一直以来我以为我会是七七的依赖,但是,今天我才发现,其实她早已经成为了我的依赖。”
阮若虚扭过头看看她,她正低着头看着荡漾的池水,似有所思,他心中一动,依赖,恐怕你们不是彼此的依赖,七七会长大,会独立,而那时的你怎么办?会把谁当成全部的依托?如果是我怎么样?
“蓓儿,七七有你真的很幸运,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肯把青春花在她这样的孩子身上,可是你却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