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着的两条腿在地上缓慢地蹬,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
抽了筋的腿疼得令他面部扭曲,骤降的体温令他身上一阵痉挛。
终于靠在了张无采的墓碑上,郑雁帆想换个舒服的姿势,背后的双手撑着墓碑借力。他却突然笑了起来,雨水从咧起的嘴角流进去。
郑雁帆感到手上有一股热流,尽管随之被雨水冲淡。他不敢动了,但他感受到了。
张无采那赶工制造的墓碑,边缘极尽粗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也极尽锋利。
总之比儿童剪刀好。
郑雁帆的双手开始在墓碑的边缘上下移动。热流越来越多,腥味越来越重,双手手腕越来越轻。
在漂盆大雨的喧闹下,那轻微小的一声“嘣”,有如天籁。
郑雁帆快要发紫的双手解放了,热流也在体内流通了,他的手抖得把雨点都能甩出去。
好想哭,可他分不清脸上的是泪还是雨。
郑雁帆把脚上的扎带也同样割开,但他一时间站不起来,只能用膝盖着地跪行。
他爬到张无采的碑前,用脸颊亲吻张无采的名字。
“谢谢,咱俩扯平了。”
郑雁帆走路的时候脚时常一软,整个人扑在地上,满是伤的手撑着地,手肘抖个不停,就是起不来。
等他爬到禁锢死者的铁门前,雨已经停了。
足有三人高的铁门。纷繁复杂的金属花纹焊接在这门面以做装饰,一把有郑雁帆两个头那么大的U型锁挂在上面。
郑雁帆咬咬牙,伸出他那被墓碑划得血肉模糊的手,攀上浮起的锈迹斑斑的花瓣。
他像个壁虎似的爬上爬下,在他离地面还有一米的时候,脚下寄生着经年锈迹的花瓣在“嚓”一声后掉落在地,他也失重摔到地上。
背部沉重的闷响让他感觉胸腔都在震动,他就这样龇牙咧嘴地躺着,过了一会儿又嘿嘿地傻笑,用公鸭般的嗓音无声地发出胜利宣言:“我要回家了!”
郑雁帆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家的方向走。
他穿过乌黑的人工林,绕过灯火通明的施工地,跨过一座河桥,许久许久才站在比人工林地还黑的筒子楼前。
他突然有种释怀的喜悦涌上心头,也许是因为待会儿他就能洗一个热水澡,然后上床睡觉,告别这一天,告别张无采,告别龚芳。
于是身体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疲惫不堪的他拖上筒子楼,楼道里更加黑暗了,但身体没有闲情逸致去和声控灯玩拍手跺脚的游戏。
他在黑暗中上升。
借着对面小区光污染的射线,郑雁帆看到自己门前有一堆或者说是一坨东西,他仔细观察后发现是自己的行李。再抬起酸涩的脖子往门上瞄,塑料门上贴着一张白纸,纸上面用断墨的圆珠笔暴躁地写下“拖欠15天没交房租,不准住了”的话。
郑雁帆盯着这几个被描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字,最后只能淡淡地吐出一句:
“开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