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脸人深蓝的唇扬起笑意,他极快地朝后仰,避过对方手里的弯刀,一手攫住了他的手腕,再用力朝前重重地踹了一脚。
景墨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蓝脸人往他左右肩各刺下的那一刀,伤得太重了,几乎都可以见骨了。
腿上受伤的地方又一再受重创,他几乎爬不起来了。
“殿下,”景墨予身后的侍卫围了上去,连忙扶起景墨予。
一阵哇哇啼哭声响起,蓝脸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哗啦啦的水流声在他耳朵旁响起。
接着便有一股尿骚味飘散了开来,宸儿尿了。
撒了泡尿后,似乎是舒服了许多,婴儿咧开嘴,露出一抹细细的笑意。
这么一笑,微微一笑很倾城,好像惷光吹拂过,顿时让沉睡的万物都苏醒了过来。
天下最美,最天真,最无邪的笑容面前,蓝脸人怔了怔,脑海里似有零星的片刻闪过,耳旁婆子的声音飘过,“老爷,是个小公子,你看小公子这娇俏的小脸儿,这小鼻子,小嘴巴,多么像你啊!”
“是,是太像了。”
“是我生的,当然像我。”他宠溺地抱过宝贝儿子,亲了又亲。
他恨不得给儿子极致的宠爱。
“若娘,你看,你看看我们的孩子……”
婆子连忙上前阻止,“老爷,这时的夫人香房进不得,进不得啊!”
哗啦啦地一声响,他的锦袍上猝不及防地湿了一片。
他瞬间傻眼了。
接生的婆子举着帕子,捂嘴偷笑,“尿了,尿了,小公子尿了。”
他笑开了,“若娘,我们的儿子真顽皮。”
脑子里一阵饨痛,唐云罗声泪俱下的脑庞在面前浮现,“我求你,求你放过他。一命抵一命,你要命,我给你命。你要吸血,我给你吸。我求你放过宸儿。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肤色,怎么样的与众不同,我相信你也是人生的,也是父母养的,也许很多年前,你也有孩子,你也曾经是个孩子”
是啊!他也曾有孩子,他自己也曾是个孩子
他伸手摸向宸儿白希的小脸蛋,继而落在他的脖颈上,天真无邪的一片纯然,令天地都失色的纯然。
宸儿伸着小手,漫无目地往前伸,胖嘟嘟的小手落在他脸上,轻柔地抓着。
宸儿清澈的眸子倒映着蓝脸人自己的脸,狰狞恐怖的蓝色脸庞,蓝眼睛,他缓缓地朝近在咫尺的宸儿低下了头
“杀了他!”
“杀了他!难怕同归于尽也在作不惜!”
被吵杂的声音惊醒,唐云罗抬眸便见向蓝脸人的嘴对准了宸儿的脖颈。
“禽兽,你怎么忍心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下口?”泪从眼角滚了出来,这一刻景墨予恨及了自己,他怎么会如此的弱,要是他也变成不死人,要是蓝脸人也咬他,吸他的血就好了。
“不要”刺耳的尖叫响起。
“蓝脸人,我们一定死吧!”此刻,所有人都向蓝脸人围靠了过去。
“九月深秋兮四野飞霜,天高水涸兮寒雁悲伤。最苦戍边兮日夜彷徨,披甲持戟兮孤立沙岗。离家址年兮父母生别,妻子何堪兮独宿空床?白发倚门兮望穿秋水,稚子忆念兮泪断肝肠,家有余田兮谁与之守,邻家酒熟兮孰与之尝”用仅存的一条独臂举着长剑的侍卫,撕心裂肺地唱着大景的军歌,他是跟着景墨予的部下,长年随他征战沙场,战争结束了,滞留京城等待封赏,好不容易皇帝的封赏告一段落了,他正要赶回家去见父母,又见三皇子带兵围歼乱党。恐三皇子人员不足,他请缨留下助三皇子一臂之力,待歼灭了乱党就回家,谁知这一留便再无归期。
这一刻,他们已经众志成城,抱着玉石俱焚之心,向蓝脸人围了过去。
“父母倚门兮望穿秋水,稚子忆念兮泪断肝肠。胡马嘶风兮尚知恋土,人生客久兮宁忘故乡。一旦交兵兮倒刃而死,骨肉为泥兮衰草濠梁。魂魄悠悠兮枉知所倚,壮志寥寥兮付之荒唐”一声声悲泣,哑然的声音自前方传来,突兀地响起,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朵中。
大景的军歌!
大景征战大聂国时,传唱的嘹亮军歌,为什么蓝脸人接着上?
这个蓝脸人,他不是大向朝的官员,他不是大向朝的不死人,他是大景人,他是大景的军人!
侍卫们面面面相觑,“你是”
蓝脸人没有回答他,他似乎陷入了自己一个人的国度中。
唐云罗虚弱地支撑着身子,冲上前去,她面朝着蓝脸人,睁大晶亮的黑眸,无比卑微地祈求,“求求你,我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好吗?”
一抹忧伤从他冰冷的眸子中闪闪而过,蓝脸人看了一眼怀中的稚气,柔软的宸儿,心底竟有了丝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