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偷袭弭周时已用尽余力,此刻眼瞧着弭周的身体疾驰而来便再无力可避,而老神棍正与我隔着三米左右的距离飞驰后退,显然也处于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境地。
正值此,天空突然一黯,弭周的身体在我面前一米之处忽地垂直落下,像是被一只巨大的巴掌从上而下的拍落涧中,溅起血水一片。
我脚底着地,已退于涧水另一侧。
天空中没有任何人影,却听得程希音的声音,说道:“师兄,他人自然有他人的造化,何必牵挂他们?倒是我们师兄弟,今日既然有机,则必定要较出一个高下方罢。”
话落天亮,又是霞光满天。
似乎是与突然映入眼中的霞光同步,我尚未站稳,便察觉一股危山倾倒般的无形之力从山涧另一侧压迫而来;我心中猛惊,心念陡起,但竭力之下身体竟然没有任何动静,仍然一动不动站在涧边。
眼角瞟见老神棍如惊鸿一般后掠飘出,我心下突然一片坦然,间杂难以述说的凄然。那片压迫而至的无形力量便如一片无形的夺命符,虽未临至,却足以让我心生避无可避、生无可生的绝望。
时间似乎凝固。
在我等待死亡到来的漫长瞬息,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老神棍穿行而返,将我紧紧抱住,或者说用他的后背将我严严护住。一念之隙,我瞪眼看着我被老神棍抱着横移数十米,瞪眼看着他身上那件原本是我的西服如纸屑般飘散开去。
我跌入涧水。
冰冷的涧水可以让我瞬息清醒,但没办法让我突然恢复道气。几乎是没有任何间隙,那片压迫得我喘不过气来的无形之力便又罩在我的头顶。
涧水如血。
如血沐浴的老神棍神一般从水中跃起,悬浮在山涧之上,真正如神!
我突觉身上一轻,得此喘一口气;仅仅是喘一口气,那片无形之力的压迫复至,老神棍的身体亦慢慢下沉。
我渐渐有些窒息,有些恍惚。
突然,我耳中如惊雷般响起一道声音,吼道:“安之,快跑!”
话音刚毕,我耳中便闻得一声真正的惊雷,满天的霞光顿时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血雾。
我随涧水慢慢飘动,眼中只有一片鲜红。
似乎是过了几个世纪那般漫长的时光,涧水溅起一片血水;透过那片血水,我看到商渭水倒飞出去,将一棵膀臂粗的雪松撞得落叶如雨。
冰冷的涧水呛得我不停猛咳,我发疯似地潜进水底,将老神棍捞出,拖到岸边。
我瞪大眼睛看着老神棍兀自流血的雪一样洁白的脸庞,使劲捶打着他的胸膛,嘶声道:“醒醒啊,哪有你这样做师父的?哪有做师父的不管徒弟的?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师父,你从来都不是……。”
像是被涧水朦胧了双眼,我始终感觉老神棍似乎与我隔着一道透明却婆娑的水墙,我感觉他的容颜模糊,却听到一道微弱而清晰的声音,说道:“安之,你……怪我吗?”
我眼里全是灼热的涧水,看不见老神棍的神色,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庞,只有大声胡应道:“怪!我永远都怪您!”
老神棍似在水下说话,声音含糊而遥远,似道:“把阵……。阵眼找出来,我……不想……再看到……我年轻……。时的那……种……动乱……”
我大声应诺着,但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听到喉间如沸水一般咕咕作响
老神棍似乎沉到涧底,我紧紧抱着他却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我只有反复对自己说道:“师父,我答应您,我一定要将阵眼找出来,我一定要把它毁灭,我一定不会再让人经历您当年经历的那种动乱……”
山涧渐复清澈,水中晃晃地映着一轮红日,真实而又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