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科菲(记者):诗人奥斯卡·王尔德曾写道:“每一个男人都会将自己的心爱之物杀死……”所有的男人都不例外,除了聪明人。那些不想把时间花在监狱里的人,那些聪明的男人就常常聘请卡尔·韦克斯曼。
蒂娜·某某(撞车派对玩家):我怎么会知道韦克斯[87]要干什么?我可不知道。有一回跟我做搭档,就是回声把我踢了出来的那个“蜜月之夜”,韦克斯在路边停下了车。他开的是一辆玛莎拉蒂“总裁”行政GT版跑车,车身是深红色,仪表盘上镶着红木面板。顶棚是用阿尔坎塔拉面料[88]缝制成的,带暖气的座椅一直让你的臀大肌享受着瑞典式按摩[89]。
韦克斯摇下了冲着我这边的电子车窗,车窗发出嗡嗡的声音。我站在马路牙子上,身上仍旧穿着粉红色的伴娘礼服。韦克斯拿着一个松软的白色东西冲我晃了晃。他就这样做完了自我介绍。
“宝贝,趁你还没摸什么东西之前,”他对我说,“把这个戴上。”
是橡胶手套。
林恩·科菲(记者):真是悲剧。年轻人很少会购买这些外国跑车,职业篮球或橄榄球运动员肯定是不会买的。他们没法把自己塞进斗式座椅。不,这样的车几乎全都集中到了较年长的中年人或老年人的手里,而这些人很少开这种车。玛莎拉蒂、法拉利、兰博基尼在车库里一待就是许多年,就像孤独的情妇一样,不见天日。
贾雷尔·摩尔(私家侦探):在我进行过的每一次调查中没有一个人能百分之百地确定究竟是谁在运作撞车派对这项活动,但无论如何,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个人。这个家伙必须把每一位玩家的犯规行为都记录下来。任何人只要在两个月内被判三次犯规,那你就不会收到下一次游戏的通知了。犯规包括过度尾随——通过对各辆车的速度来计算出撞击力。只要两辆车时速总计超过二十英里就算一次犯规。我开到十英里,你开到十一英里,你突然改变方向,迎头朝我撞了过来,撞击力超过了二十。这时我就可以判你犯规了。
超出规定范围的撞击只被计为一次犯规。
蒂娜·某某:韦克斯可以跟你事无巨细地讲上很多那些该死的车主绝对讲不清楚的事情。所有型号的敞篷车:菲亚特超级敞篷跑车、玛莎拉蒂超级敞篷跑车、法拉利超级敞篷跑车,这些都是以十七世纪的马车命名的。没有顶棚,高大的车轮,那些黑色的古老马车看起来就像是蜘蛛一样[90]。
韦克斯能用方向盘上的换挡拨片给一级方程式赛车或者装了坎比奥科萨六速变速箱的玛莎拉蒂换挡。他能看得出捷豹的金属深绿比英式金属深绿色亮了半个调子。拉开玛莎拉蒂的车门——只能是玛莎拉蒂,你会听到一声微弱而尖锐的呜呜声……韦克斯会告诉你这是液压变速器正在加压。
韦克斯会用手指着一辆刷成了冬日金色的捷豹XJR的八缸发动机,说一句“不错”。然后他再勾一勾手指,说:“他们还装上了暖气方向盘来款待咱们……”说完,他就把J-门变速器挂到了二挡上,照着一辆生锈的斯巴鲁货车撞了上去。
林恩·科菲:对于撞车派对文化而言,卡尔·韦克斯曼就是人们所说的“职业杀手”。就是那种进行有偿暗杀的杀手。
射手·敦云(撞车派对玩家):我——我需要注意的事情就是为完美的撞车派对之夜提供音乐背景。可是,说真的,我希望当职业杀手。前一阵子的一天夜里,我亲眼看到一个职业杀手把价值五十万美元的萨林S7身上的漆给刮得一干二净。那可是一辆车底净空有3。5英寸的车。在急驰中,司机把车开到了沟底下。这种场面看起来太残忍了。
林恩·科菲:雇佣职业杀手的人表明了自己对某种汽车的爱。车主或许希望能毁掉一辆劳斯莱斯“银云”或者“银影”,可是上述的车主又绝对不能亲手玷污一辆这么美丽的汽车。
蒂娜·某某:有一次,韦克斯开着一辆捷豹X,说“你能相信吗?”然后他将手掌末端砰的一声狠狠地砸在皮质的方向盘上。他说:“你能相信这个吝啬鬼吗!你他妈能相信还有这样的守财奴吗?用的都是最廉价的东西,他就甘心用‘多巴哥’这样的车,而不用‘海神’,就连‘鳄鱼’[91]都不用。”韦克斯的脚牢牢地踏在油门上,右前轮猛地被提了起来,又砰的一声落在了人行道上。他的脚一直踩着油门,直到把人行道上的一个钢板邮筒压扁才罢休。邮筒被压扁的时候炸开了一团火花、油漆残屑和白信封。汽车哐啷一声一头栽进排水沟之前,时速表上的指针始终没有低于四十英里。
林恩·科菲:除了这些事情,韦克斯曼还会接受报酬,把别人的豪华轿车给处理掉。通常都是车主因一张棘手的离婚判决书而将失去的车辆。或者是车主再也无力偿还贷款的车辆。要不就只是为了保险欺诈用的。或者泄愤而已。
中间人会把车钥匙连同装在信封里的现金交给韦克斯曼,通常都是两三百美元,然后告诉韦克斯在哪里可以找到车。车主出城去了,这样就可以制造出自己两三天的不在场证明,在这段时间里,韦克斯曼有可能会开着车四处兜风。回家后车主会报警,声称自己的车被盗了,这时韦克斯曼早已经把车丢到再也没人能找到的地方了。
射手·敦云:真的,我是真的看到过葬礼举行到一半的时候人们停了下来,尸体在灵柩里微笑着,老太太们抽泣着,有人就停了下来,换上了新的音乐。莫扎特,而不是舒曼。音乐很重要。
对这个事实怎么强调都不过分。
就说你沿着州际公路一路南下吧,你开车走在中间的车道上,听着调频广播。我们的身旁赶上来一辆货运拖车,车上装的不是木材就是水泥管。结果捆绑带断了,车上的货物一股脑地全都砸在了你小小的钣金车上。被结结实实地压在一堆重物下的你太像三明治里的肉片了,完全被夹在钢板和玻璃之间。在你的眼皮最后一次快速翻动的那一瞬间,你望着前方那条长长的隧道,隧道通往明亮的上帝之光,已经过世的祖母朝你走了过来,搂住了你——这时你还想继续收听一条折现变卖的车载音响超级挥泪清仓赔本大甩卖的广告吗?
蒂娜·某某:还有一次,可能是我俩的第三次约会吧,韦克斯开的是一辆道奇“蝰蛇”。他跟我聊了起来,说他的客户不停地洗车,给车上蜡,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然后才把现金和钥匙交了出来。他对我说:“就像看着那些女演员一样,那些女人做好发型,染好色,卷好发卷,然后再把指甲修剪一遍,把腿毛刮掉,把皮肤晒得黑黝黝的,这样瞎忙活一场就是为了在一部一女斗百夫的色情片里露上一脸。”
在公园里,韦克斯开着那辆道奇“蝰蛇”滑下了一段水泥台阶,在我们身后留下了一溜长长的尾气和悬浮颗粒。他说:“宝贝,他们要不是都他妈的这么蠢的话,我应该会为这些修剪得完美无缺的指甲号啕大哭上一场。”
射手·敦云:真的。假如你的车打了滑,朝着迎面驶来的车辆滑了过去,死到临头你还在听阿奇氏乐团的《蜜糖,蜜糖》[92],那你他妈的也太懒了吧。
林恩·科菲:有些撞车派对玩家可以看出是职业杀手,或者职业女杀手。如果他们的座驾总是完好无损——哪怕是一辆雪佛兰“科尔维特”或者福特“斑马”,总是跟在展销厅时一样崭新;如果他们车上的装饰物极其简化,只有最基本的赛旗;如果他们总是欣欣然地把车开到路边的道牙上,擦着水泥交通护栏一路开走——通过这些细节你就能够推断出他们的座驾已经成了某个人扭曲的梦。一个可爱的情妇或者战利品,其主人不乐意再让其他人拥有这些东西。
贾雷尔·摩尔:其他还被列入犯规的行为包括刮擦目标车辆被禁止的区域。不得拦腰撞车——迎头给目标车辆的侧面以直接撞击。不得以任何角度撞击前后轮轴之间的胎侧各个部位。
蒂娜·某某:为了让住在豪宅里的人买得到大理石厨房台面,或者是让闲置豪华轿车能添个秘鲁红木仪表盘面板,古老的大山和森林被搞得分崩离析。这一点令吼吼和韦克斯都感到十分恼火。
有一次,韦克斯提到那些发明出神奇药水、原子裂变还有令人眼花缭乱的电脑特技的非凡头脑在花钱方面却毫无想象力——不是大理石的案台,就是豪华轿车。这太令人震惊了。韦克斯一边开着车,一边聊着这些事情,他越说越生气,你都能看到时速表悄悄地爬过了八十……九十……一百。
林恩·科菲:提到职业杀手,或者说提到所有的撞车派对玩家,我们都是在描述一种自编自导的公路暴力[93]。
有的男人宣称自己爱慕女性,他们会结上十几次婚,将每一任妻子都虐待致死。卡尔·韦克斯曼对那些“失窃”的豪华车就怀有同样的感情。他喜欢把车速保持在七十,所有喷着妒火的眼睛都牢牢地盯着他,可是他又痛恨这个现实,即他需要通过一辆捷豹或者宝马才能得到别人的承认。这些车甚至都不归他自己所有,这是对他最大的侮辱。极其清楚地表明了他身上那些自己也有所感觉的缺陷。
射手·敦云:真的。不带上一张包罗万象的音乐选集我是绝对不会出门的。坠入了爱河。看到了死亡。失望。急躁。拥堵。我带着一张足以应付各种人生状况的选集。我碰到的大好事,倒过的大霉,我控制反应过激的方法——比如,让我的情绪得以疏离——就是在事情发生时,为它确定一首完美的背景乐曲。就连在吼吼死掉的那天晚上,我出于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思考选菲利普·格拉斯[94]的《第二号小提琴协奏曲》还是拉威尔[95]的《G大调钢琴协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