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膳食,服药后,明哥、羽哥服侍我歇息,然后退到寝殿口,小声嘀咕着。羽哥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明哥气愤道:“贵妃竟然这么欺负才人,她就不怕陛下惩戒吗?”
“贵妃正得宠,怎么会怕?我没想到,陛下竟然向着贵妃,不但不护着才人,还相信贵妃颠倒是非的话,才人肯定很伤心。”
“也许陛下还在生气,就让才人吃点苦头。”
“我想也是。”
她们一起叹气,忧心我臂上的伤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三日后,太医再来请脉,说我复原的情况良好,再服十日汤药便可。他给我一小盒晨露膏,说治疗烧伤、灼伤最有效,可让肌肤复原如初。
打开盒盖,便有一股淡淡的清芬袅袅拂来,这种晨露膏晶亮透明,宛若水晶。涂在患处,清清凉凉,很舒服。
来到三楼,站在朱阑前,我望着秋日苍穹,凝眸远眺,却怎么也望不到宫外的天地。
午后天高云淡,一行飞鸟盘旋着渐飞渐远。
若我是那只鸟,就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就可以无声无息地救出二哥,就不必遭受这么多罪了。
深秋的风拂过脸颊,冷冷涩涩;吹起地上的落叶,卷至半空,漫天飞舞,满苑荒芜。
忽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我望过去,一行人从东边走来——宫人抬着金漆大辇,完颜亮坐在辇上,搂抱在怀中的正是唐括贵妃,那清脆、恣意的笑声便是她发出的。
大辇从合欢殿前经过,他正与宠妃笑闹,争食一颗果子,闹得大辇摇摇晃晃。
我勾唇一笑,如雪冰寒。
唐括贵妃的目光往上移,望向我,得意洋洋,向我炫耀,向我示威。
完颜亮也转首望来,脸上依然点缀着灿烂的笑容。
很快,大辇过去了,前往落霞殿。
“贵妃竟然与陛下同辇,这不是于理不合吗?”明哥皱眉道。
“就是,陛下宠她,也不必宠成这样。”羽哥也议论起来,“贵妃想向所有妃嫔炫耀,陛下对她的恩宠独一无二。”
“这不正是风口浪尖吗?”我淡然道。
“对哦,阖宫侧目,多少双眼睛盯着贵妃呢。贵妃不知收敛,还这么恃宠生娇、骄横无忌,必会招致所有妃嫔的忌恨。”羽哥恍然大悟。
其实,唐括贵妃得宠,在于美艳娇媚的容貌、风流勾人的体态与能言善辩的口齿,男人喜欢、宠爱一个女人,首要的不就是那副皮相吗?如完颜亮这般只会巧取豪夺、只知阴谋算计的男子,对待这些妃嫔又有多少真心、真意?
不得而知。
养伤这几日,不想出去招惹是非,就在后苑、楼上坐坐,度过烦闷的漫长时光。
这日午后,靠在二楼的贵妃榻上看书,羽哥进来,抱着一把琵琶,我问:“这琵琶从哪里来的?”
“五月时,明哥忽然有了兴致,想学琵琶,就托人从宫外买了一把琵琶。”羽哥笑道,“学了几日,她觉得太难,又无人教她,她就决定不再学了,这琵琶就扔在角落了。方才明哥收拾屋子,想扔掉,又不舍得,想收着,又占地方。奴婢看见了,就说拿来给才人瞧瞧,看才人会不会弹。”
“我看看。”
我接过来,这琵琶与二哥送给我的凤首琵琶相差太远,不仅木质不佳,制工也粗糙,不过倒也能弹。我拨了几下,一边校音一边道:“你先下去吧,有事再叫你。”
羽哥见我对琵琶有点兴致,开心地走了。
想起那年二哥教我基本指法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历历在目。好些日子没见二哥了,不知道他怎样了,完颜亮还让人折磨他吗?天冷了,他有没有穿上厚一点的衣袍?每日的餐食是否吃得饱?
上官复应该知道我在中都了,不知他有什么打算,不知父皇会不会派人来救二哥和我。而大哥呢?大哥,你在哪里?这些年没有你的任何消息,你是否好好的?是否想起过我?
想起香袭教我的那曲《爱恨成灰》,五指抚弦,依着回忆中的曲调弹起来,心中默默唱着那悲伤、无望的曲词:秋雨与风雪,雪白衣袂,伊人为谁妩媚,为谁憔悴……